“修行？”玖玉珏又看了一眼花玲珑，她正在小口小口地抿着汤，“老兄，可否个插队，再给我们添一碗汤？”
“正是修行。师尊严格得很。”他摇了摇被砸红的手背，“看不出兄台吃白食还挺不客气。”
他掏出一个写着“寒”字，也确实冒着寒气的竹筒，给花玲珑倒了一杯冰水。
“这位姑娘喜欢的应该是这个吧。面汤没有配菜，味道就变得差劲得很，直接喝这个好了。”
玖玉珏见状，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对方却抬手制止了他：“兄台，我这儿不是茶馆，我也不会饮酒，你们赶紧喝完逛河市去吧。”
“确实，打扰老兄生意，确实不好意思，”玖玉珏把手放回桌板上，“老兄不必兜圈子，刚才说面具云云，不妨继续说说？”
恶鬼面具犹豫了一番，玖玉珏见状，“既是如此，那就多谢款待，告辞啦。”
“等等，等这位姑娘喝完吧。”恶鬼面具看着花玲珑，仍旧是欲言又止。
“真是婆婆妈妈。我知道我是山精，你有话说就是了，在这当谜语人打哑谜，才真是让人生气。”花玲珑把杯子重重一放，“玉珏，走啦，外面的摊子逛累了，该去里面玩玩了~另外，很好喝，谢谢你的款待。”她低头施了一礼，然后抱着玖玉珏的手臂打算把他给拖走。
“二位，再耽搁两句。”恶鬼面具突然压低声音靠了过来。
“走啦，玉珏，他现在想说，姑娘还不想听呢。”花玲珑把脸也贴到玖玉珏的臂上蹭着，继续试图把他拖走。
“玲珑，等等嘛，咱们吃人家的嘴短，听人家说两句不打紧的。”玖玉珏感受着手臂的触感，内心也想就随着她一走了之，但……“精魂”啊，实在是让他充满好奇。
心里这么想，手上摸了摸她的脑袋，“再喝半杯，咱们立刻就去里面逛逛。”
恶鬼面具无奈地又倒了半杯冰水。
“兄台一看便知。”见她又开始安静地啜饮起来，恶鬼面具换回右手操纵菜刀，左手微微撩起面具一角。
像是用锉刀草草雕刻出来的粗犷五官，错落有致地出现在一张冻得发白的脸上。
“呀，妖怪。”花玲珑抬高声音，做作地叫了一声，“嘻嘻，怎么，不就是和玉珏一样的人类吗？”
“嘘！”恶鬼面具立刻把面具戴了回去，同时递给玖玉珏一杯冰水，“老兄，怕麻烦的话就快点喝了。”
身后的食客们传来了比刚才更大、更嘈杂的排队声。
“人类？”
“刚刚好像确实有人类……”
“仔细一闻，好像确实……能闻到人类！”
“人类不应该都在市场那边吗？”
“不知道是哪家的心大，带着人类来这边闲逛……”
“总不会是让人给跑到这边来了吧？嘻嘻……”
“跑过来有什么用？又不准吃，只能看着流口水，还不如没有呢！……”
“……偷偷吃呗……”
“疯子才敢在河市这种地方偷偷吃人！可别说我们认识你啊！……”
“就是这样。”恶鬼面具催促着玖玉珏喝完了一杯冰水，“怎么说呢，”他挠了挠头，“欢迎来到河市。”
“……所以说，姑娘你的头发自然就是上好的精魂结晶了。我想想，就算指头那么长的一小段儿，也能买下五百碗冷面吧。”
又一次站起来吼出“吃的赶紧排队，不吃的别占地方！”之后，恶鬼面具坐下来细声细气地说道。
“老兄对我们还真是客气。”玖玉珏笑着吐槽了一句。
“怎么怎么，我的头发难道在这儿很值钱吗？”花玲珑紧紧捏住玖玉珏的手指，好奇地问道。
“嗯？是的，应该是相当值钱，不如说，也就是在河市，不然你哪能这么大摇大摆？碰到识货的妖怪，多半会对你的头发动点心思吧。”恶鬼面具撑着下巴回复道。
“那他们呢？怎么是直接把精魂倒到你的钱罐里？”花玲珑冲着旁边的罐子点了点头，一个戴着草帽的粉衣女子，正露出一脸渗人笑容，把自己的手盖在面摊的罐子上。
“嗯？天生的妖怪就是可以自由释放精魂的啊。至于姑娘嘛……只要三个寒暑，应该也可以做到？”恶鬼面具看着玖玉珏，语气疑问地说道。
“确实如老兄所言，不过老兄见笑，我直到最近见到这位姑娘前，都完全看不见精魂。所以对这些，也只是以前听师父说起过而已。”
恶鬼面具点点头，“怪不得。不过，就算姑娘能自由地把精魂从头发里抽出来，这头发始终是沾染过精魂的结晶，所以总是值钱的。二位在河市上倒是用不着担心没钱可花。”
花玲珑嘟起了嘴，瞪大眼睛看着恶鬼面具，“玉珏，这个人真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居然说少女的秀发是备用旅费！我们还是快走吧。”她抓起玖玉珏的手就打算站起来。
“本来就是咱们赖着人家打听信息……老兄，谢啦，再问一句，所以只要是精魂结晶，都可以当做费用，对吗？”玖玉珏起身对恶鬼面具行了一礼，又问了一句。
“对……不过我都说了，是请你们尝一顿。想付钱买面吃的话，后面排队去吧！”恶鬼面具回了一礼，面具下的嘴角咧开，挥了挥手驱赶不停拽着玖玉珏要走的花玲珑。
“谢啦，下次别再挂反招牌啦！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冷面魔尊！”她见他二人聊完，也笑着挥手和这家异常受欢迎的面摊作别。
萍水相逢，不必多言，有缘自会再见。
——
“所以妖怪还真是文盲超多，居然只认识‘魔尊冷面’却不认识‘冷面魔尊’？……哎嘿嘿，我有钱了，好多钱……”要不是周围的妖怪越来越拥挤，感觉花玲珑就要边走边跳舞了。
“嗯，除非常常和人接触，不然妖魔更多是凭借印象和概念来辨别区分，它们大概只是认识‘魔尊冷面’这几个字的符号画像吧。”玖玉珏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就如同恶鬼面具所言，人族极少，就算偶尔看到，也都戴着面具。
“嗯？嗯……我真的变有钱……先给爹娘买粮油……再给家人买绸缎……再给玉珏买冷面……”花玲珑开心地哼着小曲，玖玉珏把白绫缠在自己的手腕上，紧紧拉着她免得走丢。
左手轻轻扯了扯自己腰上的红色腰绳，然后偷偷笑了笑，看来师父对徒弟倒也不小气。
“玉珏，你看，那个水晶塔怎么样？那边那个巨大的酒葫芦呢，你想不想要？嘿嘿……我现在超有钱……”
最后的嘿嘿是小声说出来的，玖玉珏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手感真好。
“这位姑娘，就算你头发三千丈，要是什么东西都见了就买，也很快就会变成秃头的。”他感到好笑地说。
“啊？你听到了？……没事，就今晚奢侈一下，别的地方还不一定能花出去呢！你看那边还有兵器摊，要不要去逛逛？”
规劝没有丝毫的效果，她的目光已经挪到不远处的火光上了。
没想到她居然是不花点钱就浑身难受那种人……师父好像也是一样的类型……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的脑袋扭了过来，眼睛闪闪发光，“玉珏，那边好像马上就新出炉一批新的宝剑！我们可以买一对儿！买二送一，你听见了吗！”
真是让人无奈。
“玲珑，我好怕你变成秃头。”玖玉珏把她拽到了两个摊子中间的缝隙中，然后抱住了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手感真好，最好的丝绸也没有这么顺滑，但是怎么觉得她变得更娇小了？
“……你比较喜欢长发？”怀里传来了闷闷的声音。
“呃，嗯！三尺雪发，才配的上姑娘的红玉双眸。剪了就不好看了。”玖玉珏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句，赶紧顺坡下驴回答道。
“……那就用在刀刃上，需要的时候我稍微用一点，你不准再拦着。……玉珏，我快喘不过气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玖玉珏急忙放开她，却感觉到她反过来抱了自己一下，然后才从自己怀里退了出来。
红色的眼睛在璀璨的灯火中闪闪发亮，似乎有许多想说却没说的言语。
玖玉珏困惑地看着她。
“算啦，我也挺喜欢我的头发的，——当心！”
她猛地拽了白绫一下，把他拉开了原来的位置。
一头巨大的黑熊扑到了两人刚刚所在的店铺缝隙的位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然后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嘟哝着说道：
“真好吃，要是有人类可以下酒就更好了……嗅嗅，越闻越觉得什么都好香……”
花玲珑紧张地看了一眼白绫，上面的术法还在好好运行着，他的手腕上依旧盖着一层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气息。
“玲珑，咱们不妨……先去河市中间的地方逛逛？这边也逛得差不多了吧？”玖玉珏镇定地提议，“但是如果你想再这边再逛逛，我也还是愿意陪你。”他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走啦。我才刚变有钱，可不想连炫富的机会都没有。”花玲珑向前一步，半个身子贴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想用自己的气息将他完全覆盖一般。
在旁妖看来，两个贴在一起的山精，就这么跌跌撞撞朝着河市深处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