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砍价……”
路过了好多小玩意摊贩之后，花玲珑把玩着九连环笑着说。
玖玉珏却没有回音，她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像是死了一样。
回想起了讨厌的回忆。
“我讨厌砍价……”玖玉珏见她看着自己，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
见她一副不解的神色，他叹了口气，“以前师父，据他说是，嫌我嘴巴笨，每月集市时，便带着我到市井去锻炼……”
他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缓缓说道。
“所以你经历了充分的锻炼，习得了这些套路？”花玲珑踮着脚尖，蹦跳着把九连环塞到了右腿裤腿里的腿环上。
“不。他是，只给我一点点钱，”
他举起右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略微拉开一点缝隙，
“却要我买回去好多东西，如果买不齐的话，我接下来一个月就只能吃窝窝头了。”玖玉珏驻足等她收好玩具，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逛。
灯火越来越明亮，摊贩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便不再三五成群地扎堆，而是整齐地排成几列，通向靠近河市中间的空地。
“吃窝窝头也不错呀？不过你是不是饿了，玉珏，我们走这条路，都是小吃！”花玲珑开心地扬着被他握住的手，朝着一条热气腾腾小道前进。
“我也觉得吃窝窝头就很不错，但是他说这样对营养不好，所以后来变成了必须买齐，不然就要饿着。”
玖玉珏回忆起师父看到自己摆烂时的无语表情，也是笑了出来。
“后来呢？你总不会说，饿着也不错吧？”花玲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一会儿得让他好好吃一顿。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她可是观察了一下，特地选了一条两人都能吃得来的小吃街。
“后来？嗯……是呀，饿着也不错，我对辟谷之术是略有心得的，而且师姐偶尔会给我丹药，配合起来，修行反而提高很多。”他怀念地笑着，“你之前偷看我的记忆来着，不是吗？其实师姐对我很好的，你看到的她，呃，大概刚巧比较不高兴吧。”
花玲珑神色却黯淡了下去，“哦，哼……”她的手轻轻一甩，却没能甩出去，她微微一滞，又恢复了笑脸。
这丫头为什么一听到自己提起师姐就生气？
玖玉珏心里疑惑，表面上却像是没感觉到什么似的，依旧神色如常，
“总之，后来，师父说他……说他没钱买酒了，只给我一点点钱要我去替他买酒，还特地换了一处集市。我见他可怜，便不得不学习如何死乞白赖地讨酒喝了。”
“嘻嘻，就是嘛就是嘛，讨酒喝可是穷道士的基本技能，你师父只是教你基础而已嘛。另外，他大概是怕原来集市的人可怜你，直接送你酒吧？”
花玲珑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故事还不错，应该喝着酒当下酒菜的。玉珏，有什么想吃的吗？本姑娘请你吃点！”
玖玉珏伸手指了指几步之外一家没人光顾的摊子，周围的其他摊位要么坐满了人，要么满得排队都排成了一圈儿。
就只有这家，散发着一股明显寒意，摊子左右支起的两面小旗子被吹得不停舞动，看不清招牌的名字。
“都没人哎……是不是就他家不好吃啊……”花玲珑心里犯着嘀咕，但是对方都点名要去这家吃了，自己也不好拒绝，只好跟着他向小摊走去。
摊主坐在后面专心读着竹筒卷轴，脸上戴着个恶鬼的面具，左右耳分别戴着日月耳环。
“不用排队，还可以照顾生意，顺便和老板聊聊天，一举三得，岂不美哉？”玖玉珏附在花玲珑耳边小声说道，“老板，咱们这摊有什么好吃的啊？”
他露出刚刚和坛子砍价时的微笑，这就是所谓的职业化微笑了吧，花玲珑看着他的表情暗自腹诽，笑得好假。
恶鬼面具似乎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来光顾，面具后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放下卷轴，拔起菜刀甩出两道冷冷的寒气，止住了不断舞动的摊旗。
右首边的旗子上写着“冷面”两个大字，左首的旗子上写着“魔尊”两个字。
冷·面·魔·尊·！
“怪不得没人来光顾，谁愿意来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店……还冷面魔尊呢。”花玲珑小声说道。
“我看未必，这位仁兄只怕是……”玖玉珏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在看着这家店，便上身向前探了探，“兄台，你店的招牌是不是挂反了？”
“？”恶鬼面具拿着菜刀叉着腰，眼中出现了刹那的迷茫，他看了一眼两杆招牌的旗子。
“！”接着抛下菜刀，手忙脚乱地把两面旗子对调了一下，然后用菜刀扇了扇风，两面旗子立时又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气吹得翻卷起来。
寒气吹得甚是猛烈，花玲珑似乎感觉到大地都被这寒风给撼动了，四周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玖玉珏连忙把她拽到怀里，护在了身下。
“原来在这里！”
“找了好久，这不是在这儿吗！”
“每次来河市都要吃的啊！”
“老板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先给我来十份啊！”
“老板！老板！我也要十份！哎哟，哪个不长眼的踩到我了！”
“前面的快点啊，就指着这一口呢！”
“玉珏……我……快……喘不动气了……你还……想吃吗……”花玲珑被压在玖玉珏身下，抵着桌台勉力说道。
———
“喂…兄台，你再不出手相救，我怕是只能破摊而出了啊。”玖玉珏咬着牙撑着不让自己压在花玲珑身上，身后的妖怪们其实并不重，但妖气、精魂、甚至还有黏稠的，像是魔气一样的气息从披风外面透过来的感觉实在是不太舒服。
“对不住，这就完事儿。”恶鬼面具手起刀落，刀锋在空中劈砍几下，冷风阵阵，压在玖玉珏二人身上的一大堆食客立时被吹成了两列。
“这二位先点。”面具抬头朝着后面的食客们说道，有几个妖怪听到后嘟嘟囔囔了一番，又是两道冷气吹了过去，便也安静了。
“我这是初次替师父看摊，却没想到贴反了招牌，让二位见笑了。”面具下两侧的脸颊微微牵动，“二位是初来河市？”
“正是，我们第一次来上洛河市，却没想到差点被压死在这里呢？”花玲珑心疼地抚摸着玖玉珏的肩膀，冲着面具气鼓鼓地说。
“这位……”面具看到玖玉珏的口型暗示，“……这位姑娘，确实是在下招待不周，小摊没什么大菜，也就这冷面值得一尝，要不请二位试试？”
“玉珏，你想吃吗？”花玲珑扭头问道。
玖玉珏捏了捏她依旧气鼓鼓的脸颊，“尝尝嘛，冷面魔尊做的魔尊冷面，想来必有一番风味。老兄，两份冷面，多少钱？我们坐边上，快吃快走，不耽误你生意。”
两人挪到摊前横着的桌板的最右侧，桌板和竹筷都擦得十分干净，摸起来冰凉舒适，像是用刚用冰水泡过一样。
“哪的话，要不是你们提醒我招牌，今天就不用开张了……请你们一顿聊表谢意。”面具转着菜刀说道，“不过……赶紧吃完走人别在这放闪。”他看着相视而笑的二人，语气逐渐泄气，刀尖向后一指，两团冷面从后面桌上的冰桶里飞了出来，落在了他刚刚在桌板上放好的两个木碗里面。
“冬葵？胡瓜？茱萸？鸡蛋？……”面具一一询问，二人一一点头，只在最后被问到“血？”的时候摇了摇头。
面具双手一推，两小碗冷面便挪到了两人面前。
后面的口水声已经淅淅沥沥了。
恶鬼面具站到摊子中央，掏出一个罐子来，“要吃什么，都来这边点咯！”随后比了个复杂的刀花，那菜刀就此浮在空中，开始了一个夜晚的忙碌。
“话说，你怎么没戴面具？”恶鬼面具坐回两人面前，“不介意我一边忙，一边聊几句吧？”他的手指一刻不停，指挥着菜刀制作着一份又一份的冷面，点单的妖怪们自发地对着罐子伸了伸手，接着掏出自带的器皿，接住菜刀草草制作的冷面，立时便跑到旁边大口吃了起来。
“河市里必须要戴面具吗？”玖玉珏疑惑地问，“他们不也都没戴面具。”
他喝了一口面汤，冰冰的恰到好处，蔬菜的汁配合醋微微的酸味，甚至感觉眼睛也明亮了了几分。恶鬼面具欲言又止，侧着头盯着花玲珑看了起来。
“怎么？是不是姑娘太好看，看入迷了？嘻嘻，你这个面汤，里面的露水很特别呀，怪不得大家都那么喜欢。”她美滋滋地咂了咂嘴，自己那碗已经喝了个精光。
“这位姑娘是山精，而兄台确是人，我说的没错吧？”恶鬼面具右手不停，压低声音对玖玉珏问道。
玖玉珏扬了扬眉毛，摸了摸旁边开始散发怨气的花玲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听说河市来者不拒，难道有什么说法？”他把自己的汤碗推给花玲珑，“老兄有何见教，不妨直说。”
花玲珑小声嘟哝着“还真不客气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端起碗来开始细细品尝这第二碗汤汁，刚才喝得太快了，这一碗要慢慢喝……
“果然如此。再多一问，兄台看不见‘精魂’，对吗？”恶鬼面具的声音压得更低，花玲珑见状，故意把木碗和木勺弄得稀哩哗啦，专心喝汤，谁稀罕听似的！
“老兄见笑，在下天资驽钝，确实如此。不过最近机缘巧合，隐约可以见到了。如果我没猜错，那罐子里的‘买面钱’就是精魂吧？”玖玉珏点头承认，接着问道，“这么说来，在这河市上，‘精魂’也是拿来当货币的咯？”
“正是如此，但也并非如此。”恶鬼面具手指向下一笔，菜刀应声落下，“各位，排好两队，咱们都能吃的很快的啊！”
原来是好多妖怪在其他的摊子上吃完，发现这家面摊终于开了门，于是也跟着排起了队，这下队伍反而越排越长，搞得面具不得不再次吆喝了起来。
几道寒风过去之后，恶鬼面具换了个面桶，那菜刀突然弹起，刀背以几不可见的速度砸了他的手背一下，疼他到抽了一口冷气，只好用左手引导着菜刀用刀风掀开面桶。
他重重坐了下来，右手手背起了一道红痕，只好用左手在空中舞动着操纵菜刀，给一个个食客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