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携山鬼,共赴翠微宴。”
赴宴的既不是山鬼,也不是海神。
而是在垂脊立着的舒夷。
五光十色的烟花包围下稍显逊色的月光,却因为被他身披着,而莫名浓稠起来,而衣裳上的龙纹随着猎猎的袍角,仿佛有了生命,要往更高远的天上飞去。
他对竺姜轻轻颔首,眼神温和深静。
似桃花溪水?不,更像带着亘古明月之影奔流入海的大江。
“打扰了。”
他理了理法袍的下摆,坐在竺姜旁边。
竺姜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傻眼了,只因她切实体会到了舒夷的变化。
真的美,美得令人窒息。
之前木头美人的样子荡然无存,如同重新拥有了生命。
她一时无言,把头别到一边,暂时不去看他。
两人并排坐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扣掉了多少片新长长的指甲。
“见无哥……也睡不着?”竺姜最耐不住的莫过于两人之间的冷场,率先试探。
舒夷即使坐下也比她高很多,平视时,视线与她百合髻上别着的一朵怒放银菊花平齐。她倒很喜欢菊花,院中摆着的花草,小半都是各色的菊。
“我不睡觉的。”他嘴角不可察觉的弯了弯,“方才隐约听见你歌声,不知道有没有面子能够仔细再听一遍。”
又一个熬夜修仙的朋友。
“只可惜我歌技不出众,又无乐器伴奏,就这样吟几句,想来你也听不出调子……”竺姜推脱,并不是嫌舒夷欣赏不来,而是怕他鉴赏能力过高,听过她随随便便的呕哑嘲哳,便先入为主,连着对《玉京十二楼》的印象都不好了。
“不成问题。”舒夷转了转扳指,一张七弦瑶琴便稳稳落在他双膝之上,“会弹琴吗?”
瞧这流畅的操作,势必要竺姜献丑啊!!!
“嗯……我不太懂音律,曲子,丢三落四背过一段。琴……以前我蹭过我表妹几节琴课,只记住了些指法。”她一脸便秘的表情,由于心虚,羽扇般的睫毛反复扇来扇去。
上流宗门教出的小孩出门琴棋书画不离身的吗?是准备随时随地陶冶她这样未开化分子的情操吗?
她总算理解了“技多不压身”这规劝大家多学才艺的古话,后边儿应再添上一句“没技老丢人”。
竺姜蝶翼一样的眼睫直接飞进了舒夷的胸膛,每扇动一次,他全身便充盈着酥麻的痒意,心跳也随之漏掉一拍。红粉骷髅,红粉骷髅,她是红粉,他是骷髅。
狠咬嘴唇,他回神循循善诱道:“那能先尝试弹弹么?”
“我……试试?”竺姜为难地接过琴,本着取名狂魔的天性,又问:“你的琴有名字吗?”
“云胡。”
取名果然是高深莫测的活儿,某三流取名狂魔暗道。大佬人命琴名搞的都是君子套餐,长不成君子才有鬼咧──反观她自己,父母稍微费过脑子考虑对她的未来期待吗?难道只要她长成一位姜状女子就算生娃成功,了却心愿啦?能不能有点追求,当颗人参果不比当生姜香?
人与人之间的无法跨越的大差别,就这样在细枝末节处已经清清楚楚写明。
她一双手抚上大佬的好琴,试了音,笨拙地按住弦,有些紧张地唱出了第一句。
“去岸十三万,弱水绕昆仑。”
没有跑调,便继续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