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留着过年?”顾念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很快回来。”
起明已经拉开了宿舍门。
熟悉的黑幕像黏稠的墨汁,瞬间涌了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里面搅动。
顾念深吸一口气,率先迈了出去。
脚下的触感从水泥地变成了焦黑的木板,踩上去嘎吱作响,像踩碎了干枯的骨头。
周围的景象在眼前飞速切换——洁白的墙壁褪去颜色,露出底下被灼烧过的炭黑色;完好的窗户变成了黑洞洞的破口,冷风从里面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烬;远处的走廊里,应急灯的光晕被拉得很长,边缘泛着诡异的扭曲。
他们又回到了600年后的时间线。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火气,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像极了火灾现场未散尽的余烬。
顾念下意识摸了摸左眼,那里传来熟悉的温热感——时序鬼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旁边的宿舍门也开了。
沈苏言和影夕走了出来,两人都背着个帆布包,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沈苏言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只是在看到周围焦黑的环境时,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一下。
“嗨,顾小哥,起小哥。”他挥了挥手,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飘忽。
顾念点了点头,没说话。他注意到影夕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指尖似乎在摩挲着什么,侧脸绷得很紧,不像沈苏言那样放松。
“先看看周围。”起明低声说。
四人分成两个方向,沿着走廊边缘仔细观察。
墙壁上的裂缝里卡着烧焦的布料碎片,地上的灰烬里混着碎玻璃和扭曲的铁丝,远处的楼梯口黑黢黢的,像个择人而噬的喉咙。
“昨晚的那些诡异,好像没出来。”沈苏言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他正弯腰看着地上的一道拖痕,那痕迹像是某种重物被拖拽留下的,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印记。
顾念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用手指蹭了点印记,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血腥味,还很新鲜。
“确实没出来,但不代表安全。”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天花板上垂下的电线,“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等着,比如……”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的通风口,那里的栅栏已经锈穿了一个洞,黑得深不见底,“上面。”
沈苏言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通风口,随即干咳两声:“顾小哥真会开玩笑。”
影夕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走吧,下楼。”
四人没再多说,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楼梯扶手早就被烧得变形,摸上去滚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似的。
每走一步,脚下的木板就发出一声哀鸣,仿佛随时会断裂。
到了一楼,顾念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贴着墙壁,慢慢探出头看向大厅。
空无一人。
昨晚那些游荡的病患、拖着锁链的护士,全都不见了。
只有大厅中央的挂号台还歪歪斜斜地立着,上面的玻璃碎了一地,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好像……真的没人。”沈苏言松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
“别放松。”顾念拉住他,眼神锐利如刀,“你闻。”
沈苏言愣了愣,用力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除了烟火味,还多了种若有似无的甜腻气,像腐烂的水果混着蜂蜜,闻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这是……”
“是‘蚀骨香’。”起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脸色凝重,“是一种很罕见的诡异分泌物,闻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四肢发软。”
沈苏言脸色一白,赶紧捂住了鼻子。
影夕从帆布包里掏出块手帕,递给沈苏言,自己则拿出另一块捂住口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顾念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自己塞了一粒,又递给起明一粒:“之前在普通区药房拿的,能暂时抵挡住这种香气。”
两人吞下药丸,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压下了那股甜腻感。
“现在怎么办?”沈苏言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是先去别的地方找线索,还是直接去重症区?”
顾念看了起明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开口道:“重症区,我和起明去就行。”
沈苏言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一起……”
“夜晚的重症区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顾念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和起明的能力比较特殊,真遇到危险,至少能自保。加上你们两个,反而会束手束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苏言和影夕,“你们去观察区或者普通区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些别的线索,比如……为什么今晚的诡异都不见了。”
这话半真半假。
真正的原因,是他和起明都觉得沈苏言团队透着古怪,与其绑在一起互相提防,不如暂时分开,各自行动更稳妥。
沈苏言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头:“也好,那就不拖累你们了。你们……自己小心。”
“你们也是。”顾念点点头。
四人没再多说,在大厅中央分了手。
沈苏言和影夕朝着左侧的观察区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顾念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和起明一起走向右侧——通往重症区的方向。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压过了烟火气和蚀骨香,变得粘稠而腥甜,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地面渐渐变得湿滑,低头一看,竟是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动,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看来今晚的重症区,不太平。”起明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刀刃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顾念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那扇熟悉的大铁门出现在眼前。
铁门比白天看起来更显狰狞。
锈迹像爬满的蜈蚣,密密麻麻地覆盖在铁板上,有些地方已经锈穿了洞,露出后面漆黑的空隙。
门把手上缠着几道铁链,锁头早已锈死,上面却还沾着新鲜的血肉,像是刚被什么东西撕扯过。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门后的声音——隐约能听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用头撞墙,还有细碎的咀嚼声,混着黏腻的摩擦声,从门缝里钻出来,听得人脊背发凉。
顾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左眼。
“时序鬼,借能力用用。”
脑海里传来时序鬼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点戏谑:“早等着了,小祖宗。”
一瞬间,左眼传来熟悉的灼热感。顾念能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速在他眼中变得缓慢——流动的血液凝固成暗红色的雕塑,空气中的尘埃悬浮在半空,连门后的撞击声都被拉得很长,变成嗡嗡的低频噪音。
左眼的视野里,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齿轮,正随着他的心跳缓缓转动。
“准备好了吗?”他看向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