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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敲打(1 / 2)

乾清宫的殿门尚未合拢,殿内肃杀未散。

方才那道直指赫图阿拉、如同熔岩爆裂般的军令还灼烫在每个人的血液里,袁崇焕胸中热血狂涌,仿佛已经望见铁蹄踏碎建奴龙旗!

然而就在他躬身欲退的瞬间。

“袁卿。”

朱焱的声音落下,不高不低,却像冰锥扎进烧红的铁块里。

袁崇焕身形猛地一顿,强行稳住身形,双手死死扣住笏板边缘,指甲几乎掐进紫檀硬木中,才没让自己失态地踉跄半步。

方才那激昂的、誓死效命的目光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极力掩藏却止不住战栗的惊惧。

额角方才还滚烫的血气,此刻被冷汗冲刷得冰凉刺骨,几滴汗珠无声滑落鬓角,砸在冰冷的金砖上。

朱焱已重新坐回蟠龙宝座,甚至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清茶,指尖捻着杯盖,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

他的目光根本未曾落在袁崇焕身上,只是垂着眼睑,仿佛在研究杯壁上缭绕的水汽,声音平淡得像在闲聊天气:

“三年前,你在广宁卫外那场伏击,朕还记得。”

袁崇焕只觉得背脊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广宁之战!

那一次,他贪功冒进,原想一举重创多尔衮主力,却被黄台吉(皇太极)反咬一口,虽勉强维持阵线不失,麾下却折了四个千户级别的悍将。

最后报的是“诱敌深入、毙敌数千”……

朱焱呷了一口冰茶,舌尖似乎被那苦涩冻了一下,微微蹙了下眉,终于抬眼,目光精准地射向袁崇焕低垂、正在细微颤抖的眉骨:

“听说你当时下了令,左右营死守高地不得退半步,违令者,阵前枭首?”

闻言,袁崇焕的心跳仿佛被一只冰冷铁手骤然攥紧,他喉咙发干,几乎发不出声音:“……回……回陛下……是!当时情形……”

“嗯。”

朱焱打断了他解释的话头,仿佛根本没兴趣听,只是轻轻放下茶盏,“朕还听说,那一仗打完,你亲自带着左营活下来的百户以上军官,去给你们阵前……唔,阵前砍头的右营参将赵炳坤家的祖坟,一人捧了一把土?”

“砰!”

袁崇焕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金砖之上。

他额头死死抵住冰冷坚硬的地面,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是一个他以为被鲜血和军报掩盖、永远不会有人再提起的伤疤。

赵炳坤是在混乱中为稳住动摇的军心才被下令当众砍了头。

事后他是去赵家祖坟请过罪……

他以为自己深埋于心、偶尔刺痛的秘密,竟这样轻飘飘地从龙椅上那个人的口中说出。

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

孙承宗、骆养性、还有那几位勋卫,全都屏住了呼吸。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铅块。

朱焱不再看跪在地上的袁崇焕,反而慢悠悠地翻开手边另一份墨迹未干、封着兵部火漆的卷宗。

袁崇焕刚刚才呈上的《宁远、锦州诸军新编定职名册》。

他的指腹在纸页上某一列名字缓缓划过。

“赵炳坤……”

朱焱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波澜,却比雷霆更令人胆寒。

“他有个儿子,叫……赵安国?十六岁,如今在你蓟辽总督标营效力?名字挺响。”

他放下卷宗,目光终于再次落到匍匐在地、如同一滩烂泥的袁崇焕头顶:“按祖制,你该避嫌。”

仅仅七个字。

袁崇焕只觉得浑身血液骤然冲上头顶,又轰然倒流回去。

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赵安国是他在赵炳坤灵前发过誓要照拂的独苗,这孩子颇有他亡父的狠劲,是个好苗子。

将他编入标营,就是想磨砺提拔……

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