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请’那位若昂先生过来!”
朱焱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质疑。
“告诉骆养性……”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鹰隼,“带上通译……”
“还有几个常年在海商那里行走的市舶司老吏!给朕验清楚!”
“船!货!人!信物!一件件细查!”
闻言,王承恩立刻领旨,随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穿过长长的宫道和重重守卫,直奔位于外廷西侧的北镇抚司衙署。
皇帝的旨意必须即刻无误地印下去!
北镇抚司衙门深处那间烧着银霜炭的签押房内,暖融如春,与外面冬末的萧瑟格格不入。
指挥使骆养性,这位执掌着帝国最阴森爪牙的锦衣卫头子,正歪在铺着厚厚白虎皮的酸枝木交椅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个精巧的西洋珐琅怀表。
他对面,两个穿着不起眼灰布棉袍,眼神却精干锐利的档头正低声汇报着外城几处暗桩送来的密报。
“啪嗒。”
怀表的金壳盖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骆养性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喜怒的方正脸孔上,眉头微微蹙起。
“‘关乎东西海路大利之物’?红毛番……”
他低声咀嚼着刚从王承恩口中一字不漏复述出来的圣旨,“佛郎机人……献宝?陛下为何如此着紧?还要我亲自去‘请’?”
他想不通。
那些金发碧眼的海外蛮夷,穿着奇装异服,说着叽里咕噜的鸟语,在天津卫晃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都是市舶司或礼部鸿胪寺接待,何曾惊动过皇帝本人?
更何须锦衣卫最高长官亲自出马,还带着验货的老吏?
骆养性觉得这事透着邪门,就像那西洋钟表里看不懂的复杂机芯。
莫非这佛郎机人手上有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陛下动了修玄的心思?
念头一起,骆养性心中凛然,立刻掐灭。
“罢了。”
骆养性站起身来,掸了掸蟒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重新浮起那种冰冷而莫测的漠然,“传令缇骑一、二、三队,即刻点齐人手,换便装!”
“让王译吏和陈吏目立刻滚过来候命,就是长年蹲在粤海行商家里那两个老油条,告诉他们,眼睛睁大点,鼻子放灵点!掉一根毛都仔细闻闻!”
“备快马!一炷香内,随本督出正阳门!目标,会同馆!”
他的命令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百思不得其解是一回事,皇帝的圣谕,就是他的死穴,就是锦衣卫行动的至高铁律。
他可以不懂,但必须绝对执行到底!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北镇抚司衙门如同沉睡的猛兽骤然苏醒。
沉重的脚步由远及近,快速集合的低喝,腰牌撞击甲胄的铿锵,快马喷着粗重鼻息在院中被牵出……一种压抑、高效、如同上好发条即将爆发出致命力量的杀伐之气无声地弥漫开来。
骆养性大步流星走向衙门口,翻身上马。
他的身后,一群同样换上寻常江湖客或商贾装束,但身形彪悍、眼神如鹰的锦衣卫骨干,已无声无息地聚集。
王、陈两位老吏气喘吁吁地刚跑到衙门口,就被眼尖的力士一把提溜起来,塞进了队伍中间备好的青布骡车。
一声马嘶,骆养性当先策马冲出。
快马加鞭,带着一队沉默肃杀的“商队”,碾过京城的街巷,卷起一路烟尘,直扑会同馆。
沿途的京营巡城兵丁远远瞧见那“商队”头领冰冷扫过的目光,竟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悄悄避让,连盘问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