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朱焱终于露出了今日罕见的、带着凛冽寒意的笑容,“要的就是这股狠劲!带上朕的金牌,即刻赴津门。港口新修的两个船坞、一个水师大营、演炮靶场,统统交与你!给朕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干!遇有掣肘阻碍,无论涉及何人何衙,朕的金牌便是王法,准你先斩后奏!王承恩会安排得力东厂番役随行护卫兼通传!”
“谢陛下隆恩!”
徐希皋双手颤抖着接过王承恩递来的沉甸甸御赐金牌,那冰冷的触感和上面威严缠绕的金龙,让他浑身热血沸腾。
看着徐希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又透着股破釜沉舟狠劲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朱焱重新踱回窗前。
暮色四合,紫禁城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中一片暗沉肃杀。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重宫阙,越过了苍茫大地,直抵那波涛汹涌的渤海之滨。
“……北洋第一舰队……”
朱焱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窗棂,发出叩叩的轻响,似金戈交击的余音,“这只是开始。大明的龙旗……终将插遍那浩渺的深蓝尽头。”
……
……
天津卫,提督海务大臣行辕后院。
竹帘半卷,隔绝了港口码头昼夜不息的嘈杂声浪。
一炉新炭烧得正旺,铜铫里的山泉水已滚了三沸。
魏国公徐弘基端坐主位,一身半旧的松江细布直裰,手持一柄紫砂小壶,神情平淡地为对座的定国公徐希皋斟茶。
滚水注入紫砂小杯,清冽的茶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最近新开的雨前龙井,”
徐弘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像极了这初冬微寒的夜风,“尝尝。”
徐希皋端起那杯滚烫的茶,却没喝。
他面前这位堂兄,一年前还只是一个空有兵权,没有实权的闲散国公,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主掌大明整个东南海务与贸易命脉,显赫一时,实在令人不禁感慨时势造英雄。
灯火噼啪跳动一下,映着徐希皋眼中几乎掩饰不住的焦灼,他摩挲着那枚一直按在袖中冰凉的御赐金牌,终究开了口,声音在寂静里异常突兀:“堂兄,弟今日此来,不为叙旧。”
茶水滚沸的喧嚣突然停息。
徐弘基抬壶的手极轻微地一顿,滚烫的沸水倾注入杯,动作依旧沉稳。
他将紫砂小壶轻轻搁回烧得通红的陶炭炉上,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在徐希皋年轻却布满忧色的脸上。
“希皋,”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仿佛带着陈年器物上擦拭不去的灰尘味道,“在天津卫,陛下亲自点了你为‘北洋第一舰队’的首掌提督,直领水师攻伐,可先斩后奏。这份恩宠权柄,自太祖开国以来,从未有勋贵子弟能握此重兵、直达天听。希皋,你已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这番话并非责问,却字字千钧,压得徐希皋喉头发干。
他猛地攥紧拳头,袖中金牌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激得血往上涌:“堂兄!我何尝不知!正是这滔天权柄,压得弟夜不能寐!弟并非畏难!甘为陛下肝脑涂地!然……”
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急切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陛下心思幽远深沉,雷霆手段闻所未闻!削藩、改制、大行商贾、甚至强推‘工’‘算’入科举!弟恐一时不解圣意,行差踏错!万望堂兄指点迷津!”
“指点?”
徐弘基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刻进皱纹里的苦笑,“揣摩圣意?”
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新斟的茶,白气氤氲中,目光穿透袅袅水雾,锐利如刀,“那是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