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焱听完,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锐利的眼神扫过张惟贤白发苍苍、依旧恭敬伏地的头颅。
“太师教孙,果然方正,一丝不苟。”
朱焱的声音听不出是赞是讥,“武勋子弟,堂堂正正,不附炎趋势,持身守节,当如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添了几分冷意:“骆养性嘛……一条办事的鹰犬罢了,有些自己的小聪明也不足为奇。他既知世泽是你英国公府的麒麟儿,是他日锦衣卫指挥使人选之一,自然会倾力结纳。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一个“办事的鹰犬”,一个“小聪明”,一个“生存之道”,几乎将骆养性的定位钉得死透。
张惟贤的心瞬间落回实处。
陛下果然心如明镜!自己这一趟请罪,赌对了!
朱焱终于摆摆手,声音缓和下来:“罢了,一点小事。太师起来吧,世泽也起来。年轻人初入宦海,有些跌撞在所难免。知道错了,改了便是。”
“臣、卑职叩谢陛下恩典!”
祖孙二人如蒙大赦,重重叩首后方才起身。
朱焱的目光落在张世泽年轻英挺却难掩惊悸的脸上,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朕要的锦衣卫指挥使,是用事之能臣,掌兵之英杰,是能替朕执锋刃于前、护社稷于后的国之干城!”
他的声音陡然一厉,带着无形的压力:“不是只会察言观色、趋炎附势的应声虫!这点,张太师明白,你,更要牢记于心!张家子弟,当有这份脊梁!”
张世泽浑身剧震,只觉得一股无形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燃起,瞬间烧尽了方才所有的惶恐和羞耻!
“卑职张世泽,敢不效死命以报陛下深恩!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他挺直腰杆,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音,却无比清晰。
朱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有这个志气就好。”
他看了一眼张惟贤:“太师先退下吧。世泽留下,朕这还有几件涉南司的差事,正好看看他的眼力和决断。”
这已是极为明确的信重。
张惟贤躬身:“老臣告退。”
待他退出殿外,朱焱自御案旁拿起一面新制的,比寻常腰牌厚重三分的鎏金云龙符。
那腰牌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背面一个遒劲的“令”字透着一股直透人心的力量。
“啪嗒”一声轻响,腰牌被按在张世泽面前。
“拿着。朕赏你的。”
朱焱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日后在南镇抚司行走,不必事事听骆养性摆布。朕允你便宜之权。记住朕今天的话,立身要正,做事要狠。该狠的时候,让整个南司见见张卿家虎孙的手段!”
张世泽双手捧过那尚带天子掌心余温的腰牌,入手沉甸甸的,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使命感将他笼罩。
他知道,这把火,是祖父今日引他来请罪才点燃的,而这炽烈燃烧的雄心,已被陛下亲手挑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纷杂情绪沉淀下去,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骆养性?鹰犬而已!
他张世泽的前程,在陛下亲手铺就的大道上!
他要做的,是配得上陛下期许的国之干城!
……
……
张世泽躬身退出御书房,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他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手中的鎏金云龙符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整个大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