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
林度大学的时候学了工科,就是那种跟“女生适合的十种专业”连一根毛都搭不上的专业。
当年毕业季网上充斥着各种讲专业的帖子,她纸上谈兵地看了很久,发现自己依然毫无头绪。
于是,她非常简单粗暴地越过重重pua加引流的诈骗帖,直奔毕业生薪酬统计表,最后选了五之中的一个专业。
坦白讲,说不上有多喜欢那个专业,也说不上有多讨厌。
就这样,有了专业和学校加持,毕业时找工作也不算容易。薪资待遇,地理位置,公司氛围,工作要考虑的事情比学习要多得多,它们不像数学题目,就算做错也有逻辑,而是像无孔不入的细沙,永远会从想不到的地方涌得人手忙脚乱。
就比如最近,项目出了问题,好几个部门连轴转了快半个月,林度忙得脚不沾地,别说谈感情了,就连好好吃饭都顾不上。
“辛苦大家了,今天咱们就到这,这个周末好好休息!”,项目总算彻底收尾成功,林度跟部门的人打完招呼,回办公室换了双运动鞋才离开。
今天开车回度南巷的那条路出了交通事故,无奈之下她只好从另外一条路回家。
换的那条路正好经过二中,不偏不倚,车子刚到校门口的时候就遇到了红灯。
林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被前面大片大片过马路的少男少女身上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砸得感叹连连。
高中时,总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大概是一只挂着黑眼圈散发黑气的鬼——一看就是上辈子过劳死的那种,完全不理解大人怎么就觉得高中生青春洋溢。成了大人才知道,就算痛苦,那时候的痛苦也是纯粹的。
十八岁就是十八岁,十八岁的心,比天还高。
红绿灯到最后几秒,面前几个男孩儿踩着最后几秒拉拉扯扯地从斑马线飞奔而过,嘴里隐约还欢呼着什么“双休万岁!”,高兴得仿佛双休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一样。
感叹到这儿,林度突然一顿,又很快地否定自己。
双休还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毕竟等他们工作之后就会发现,这年头,每个人类从上高中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离双休越来越遥远了。
劳动法是摆设,加班是常态,能双休何其幸运啊。
林度拖着充满社畜怨气的身体回家后先洗了个澡,没想到刚从浴室出来,就收到了陆暮西的消息。
Butterfly:今天有空吗?
这是这半个月的第四次。
林度擦着头发看了会儿,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陆暮西问了那句“你有男朋友么?”,她就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换作平时,如果是讨厌或者明确没那方面意思的人,林度会直接拒绝;如果是相熟的朋友,她会欣然同意。
但陆暮西这种,是相熟的朋友,却在多年未见后第一面就猝不及防一脚踩在朋友边界上的,林度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
当然,林度也清楚,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自己——她无法明确自己对陆暮西的情感。
因为她也摇摆不定,所以始终无法对自己吹起起跑的哨声。
发梢上的水滴无声滑落,犹豫了半分钟,林度还是回了个“有”。
既然不明确,就要去弄清楚。
陆暮西说他过来,林度也就不着急了,慢悠悠吹完头发,拎着猫粮狗粮去了小卖铺后面。
小家伙们应该是都出去玩儿了,两个窝空荡荡的。
“精神头真好啊。”,林度像个感叹着“年轻真好”的中年人,摇着头叹了口气。
“这窝是你搭的?”,身后传来熟悉一阵熟悉的声音,林度下意识回头。
陆暮西今天穿的很休闲,往那儿一站跟刚毕业的男大似的。
比起西装,他这副打扮看起来熟悉了不少。
林度看了会儿,才慢慢收敛眼神:“不是,这是小区小孩儿搭的。”
陆暮西走到她跟前,低头打量了几眼:“还行,就是跟我搭的比起来还差点儿。”
“都三十岁了,你要不要还这样自恋?”,林度无奈地笑了两秒,弯腰蹲到小窝门口,一边将头发拢到耳后,一边往两个小盆里倒猫粮狗粮,“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打着省二的名头补课赚了不少钱,后来拿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请小区的小孩儿们吃了一暑假冰激凌。本来也就指望她们玩儿的时候想起来了就过来喂喂小甜豆,没想到一个二个都很够意思,不仅把小甜豆喂胖了,还把窝越修越好。”
“现在这儿是个流动站,附近流浪的猫狗不算多,冷了饿了就跑这儿来吃饭睡觉。”
林度给这里的最初建设者交代着后来的动向,也算有始有终。没注意耳间的发丝正摇摇欲坠。等她合上猫粮袋的时候,几缕发丝便不可抑制地随着她的动作偷偷倾泻而下。
她反应不及,眼看刚洗的头发下一秒就要铺在落着灰尘的窝顶上,偷跑的发丝却又被一只手拦截,顺着分明的骨节悄悄溜进了手主人的指尖。
好熟悉的场景,林度看着那只手想。
“你头发……”,陆暮西手上拎着发丝,解释到一半,应该也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两秒,指着脏兮兮的窝顶慢慢笑道,“你头发差点掉上面。”
“谢谢啊。”林度也笑着像当年那样回他。
时过境迁,很多东西变了,好像又有很多东西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