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大汉来说,十万人的粮不算少,但也确实拿得出来。
而且秦与汉现在的粮食产量都有增加,嬴政主要给他们吃的也是马铃薯,耗不了多少粮。刘彻相信嬴政还得起。
他又不是为这个大惊小怪,他就是……嗨反正就是不能在朋友圈吐槽都会憋得他想拽个人吼一声“秦始皇跟朕借粮”程度的无语感。
他憋着笑:“朕不能借。”
嬴政那边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拒绝,正准备提条件。刘彻紧跟着说:“因为‘朕,秦始皇,打钱’。”
嬴政真的生气了!
刘彻哈哈大笑:“借借借,我知道你是真的。”
嬴政的做法好像还提醒李世民了,他忙忙地跟他们讲:“唐初的灾害也很多啊,逼得那个唐太宗都吃蝗虫了。到时候你们借我点粮啊,我带利息还你们。”
对啊带利息,刘彻觉得不为难一下秦始皇对不起他这个大汉皇帝的身份,顿时跟嬴政讨论起了利息问题。李世民听着他们搁那斤斤计较,也有点无语。
至于嘛至于嘛,大家互相串一串啊,大汉遇到灾年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借嘛,这时候卡这么死作啥哟。
总而方之,最后当然也没定下高利贷,只要了个合理的利息,嬴政过来用空间装了粮食回去,等开战后又及时运到前方,保住了这十万人的命。
这些人,伤残的被无情放回了赵国,成为赵国的负担。健康和轻伤无碍的,则打散分配到秦国的各个地区。不是隶臣,但也没有自由。
其中一部分去关中、南郡各处种茶,另外很大一部分,来到了此时仍然荒凉的巴、蜀之地,成为新的“糖民”。
但嬴政很快感受到了历史不容易轻易改变。在出征前,他已经特意召见过桓??,告诉他不可贪胜,占了平阳和武城之后就可以了。
他根本没指望有点先知之明,就能提醒桓??战胜李牧。作为史上留名以机动能力和破敌击溃能力见长的李牧,就算他提醒之后桓??改变战术,嬴政相信李牧也会相应有所变化。与其变着花样的送,不如固守,保住现在的战果,保住秦军士卒的性命。
嬴政觉得自己又保守又稳健,就不相信这样还能输。但他没想到桓??这个人,贪功心大,也怪自己没有直接下诏,只是提了那样的要求。
总之,桓??先胜之余,觉得机不可失,大王虽然事先有所提醒,但又不是正式的诏令,如果机会在眼前,不取之岂不是可惜?
于是,秦王政十四年十月(新一年的岁首),赵以李牧为将,复与秦军接战。桓??自忖能胜而再得数城,于是没有固守,出城与李牧战于肥下,大败而奔还。
秦王暴怒。
史书上有说桓??不敢归,逃奔燕国的,将他与樊于期当作了一个人;有说他回来被杀的;也有说他回来没有被过于追究的。
嬴政本来偏向于后者,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历史上的战败虽然有罪,但不是杀头的大罪,他不会因一己之怒而杀大将。
但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现在真的想杀人!
桓??伏身于地已经很久了,上面的大王一个字都没说,而他在这秋冬之季汗出如浆,抖衣而颤。
嬴政一怒之下,是真的差点派人让他在路上就自刎了,但他想到了另一件事,生生按住了怒气。对此刘彻的评价是:“桓??算什么东西,也配有武安君的待遇?”
嬴政都后悔暴怒之下无人可说跟他发泄了几句,这都什么屁话。
现在他不是在朝上见桓??,而是单独召见。
看桓??已经快要瘫软在地上了,他才道:“你敢戴罪立功否?”
桓??仿佛又活过来了,用力叩首:“臣为大王赴汤蹈刃,有死而已!”
嬴政心中还是怒气未消,狠狠一击几案,厉声道:“还敢违令否!”
“臣不敢,臣再不敢了!”
嬴政缓下了语气:“朕要你出海去南方,比百越之地更为蛮荒的地方,在那里为朕开疆拓土,你敢么?那里瘴气丛生,蛇虫出没,或许踏足不久,你就要死在那处,而寡人也不会知道。如此,你的家人一切如常,不会受你牵连。”
这话说的,桓??自忖若是正常情况,他当然不愿意,可现在犯了这样的大罪,他还怎么能不愿意。
死不算什么大事,连累全家跌落才是最可怕的。他死在南方,换得儿子能正常继承他的爵位,在军中立功,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嬴政不是让他去送死的。他要桓??到交趾去,收服那里的土人,在那里先把橡胶树种起来。而桓??一个北方人,去那边真的很容易死。嬴政本来没有这个打算,现在也算是一种废物利用了,成不成的,反正只浪费一点种子,不算什么。
他给桓??拨了两百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犯了死罪的人,年纪在二十到三十之间,身体健壮,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诸多牵挂。
赦其死罪,令他们随桓??往南方建功。去之前,先集中看书看视频,学习在南方生活的必要知识,学习简单的草药知识,以治疗蛇虫叮咬的肿痛,并学会用黄花蒿减轻疟疾的症状。
荒野密林求生的其他内容也加入了学习单,嬴政不知道现在的交趾是什么样,但想来人口不多,那种热带地区应该是不好生存的。这两百零一号人他其实也不看好,只希望能活上几个,收服那里的部落。最次最次,人都死光了,但种子扔在那边自己野生野长扎下了根。
也能给他省点事。
桓·人形种子运输机·??对此一无所知,经历这样的刻苦学习之后,他的思想已经发生了转变。又学习了很多后世的小玩意之后,他更是觉得自己其实是大王的心腹,才会被派给了这样艰难的任务。
想想吧,去国万里,穿过楚国这样的敌国,还要想办法自己弄船出海,与秦注定多年无法联络。若不是大王深信之,又怎么会交给他这样的任务。
自己转变了思想不算,桓??给他的手下们也洗脑了。死囚们没这么高的觉悟,但他们也是挑过的,虽然不能透视人心,但嬴政也让人去他们家乡当地打听过为人品性。这些人犯的死罪往往是好勇斗狠杀伤人命,但不是天生杀人狂,也不是打家劫舍的盗匪。在这样的死囚里挑出平日素有孝名的,与家人有深厚感情的,如此一来即使不是良家子,离开秦国后逃往别处生活的可能性也就小得多了。
心里觉得必死,但本身是活命之机,又为了家人不得不去,这样的情况下,前死囚们主动接受了桓??的说法,这会让他们觉得好过一点,也更有动力一点。
在他们为了前途苦学之际,吕不韦托的人也开始行动起来了。
齐国临淄,最繁华热闹的庄岳之间,六轨之道上驶来了一辆载货的马车。这是此处常见的景象,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然后就发生了一起也不算多稀奇的事。
另一个方向过来一个驾着马车的中年汉子,车上装了些瓦器,不知怎地那马就惊了,放开四蹄乱跑,撞向了本应该擦肩而过的马车。
马车的御者口中连连呼喝,手上用力,人和马虽然避开了,车却翻了,车上用箱装着的货砸在了地上,有人听见清晰的破碎声,大概也是陶瓦之属。
御者旁坐着个圆滚滚的胖子,方才滚到了车下,这会儿爬起来看着眼前惨状,嚎啕大哭:“我的货啊!”
旁边迅速围拢来一圈看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有的劝慰有的说风凉话,有人帮忙扯住了惹出事来的中年汉子。
不一会市掾到了,向事主询问发生何事。
胖商人坐在地上不起,眼泪还挂在脸上,抽泣着道:“我从秦国托了无数关系才进到的宝物,千里迢迢运来临淄,本要进献大王。这下全毁了,全毁了!”
市椽一听也不敢大意,劝道:“你打开看看,也未必都毁了。”
看热闹的更是有人高叫:“是什么宝物要进献大王,让我们也开开眼!”
胖商人抹了把脸,笨重地爬起来,看到那个闯祸的汉子,仿佛怒上心头,过去一把扯住他,高叫:“我这是千金不换的宝镜,你是哪家的,赔我!”
市椽使人拉开他,劝道:“你先看看货吧。”
胖商人这才苦着脸开箱。
其实箱子已经有砸开了,里面裹着货物的软垫已经掉落,所以货物才会碎裂。他没管别的,先将唯一一个长箱子扶正,这个箱子里的垫物已经摔出来了,里面的货裹着丝绸,歪在了外面。
有人耳尖,刚才听见胖商人讲的是宝镜,再看这形状,不免好奇又疑惑,与旁边人窃窃私语:“哪里的宝镜会做成这么长。”
在这齐国著名商业区逗留的人也多是商贾,脑筋都挺灵活,有人就琢磨出来了:“这是能照全身的铜镜?”
中国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全身镜,但这个时代真不多,便有人以为所谓宝镜就是费工做出了精美的全身镜。但也有人不服,觉得一面全身铜镜也不至于称为千金不换的宝物。
这下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人人踮着脚,伸着头,直勾勾地看胖商人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丝绸——咝,有贩丝的商人看出来了,这丝绸也值数十金呢,就这么随意地抛在地上,看来里面的货是真值钱啊。
市掾也不由凑了过去,听胖商人嘀嘀咕咕的用哭腔自言自语:“看那竖子也只是替人驾车,穷得一金都凑不出来,我这宝镜在秦国好不容易才买到三面,一路运过来损毁了两面,只剩这一面要进献大王的,就这么毁了,就这么毁了……”
在这样的碎碎念中,丝绸解开,市掾哎呀一声,见那错金框中镶着的明镜清晰照出一张胖脸,和一张眼熟的脸,那嘴角边还有个火疔子——那不就是他吗!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清楚地看过自己。
可惜的是,这面等身宝镜已经裂纹遍布,照的人脸也是片片碎裂,殊为不美。这下连市椽也心痛起来,这果然是千金不换的宝物啊。不说其少见珍贵,就是这种易碎之物,从秦国运过来都不容易,能保住一面完好的,价格比在秦国当地是真的要翻数倍的。
正可惜着,市掾突然瞥见镜中胖商人忽地一手抓向一块碎片往喉咙抹去,叫道:“倾家荡产,我不如死了吧!”
市掾不及多想,一手抓出,铁钳似的紧紧握住对方手腕,劝道:“你不是还有其他货,再看看吧。有这样的宝镜,便是碎了,想来丞相也愿意见你。”
胖商人被他抓得尖叫,手上的镜子碎片也松开了,眼泪汪汪地问:“只剩下小镜面,丞相还肯见我吗?”
周围人也都看到了这明亮而清晰的镜面,一时间惊叹与惋惜之声并出。有好事者悄悄伸手想把跌在自己脚边的箱子打开看,市掾一个眼神,所带的手下箭步蹿过去一脚将他踢到边上,而将箱子捧了过来。
市掾松开手,示意胖商人打看瞧瞧。胖商人兴致不高地开了箱,里面同样是稻草与秦国新种的棉花为垫、丝绸包裹,只是要小得多,尚不及人脸大。
“这些只是简单镶嵌方便运输,我打算在临淄找匠人重新打造镜框,一面镜值百金。唉,恐怕也碎了不少。”
但这个箱子里是完好无损的。待他取出一面镜递给市掾,市掾终于看到了完整而清晰的自己的脸。他身后的人踮腿歪头,从他肩上向镜子里看去,许多有背景的已经动起了脑筋,不再看热闹,转头挤出了人群。
要赶紧回去禀报家主,快快去秦国打听消息。
只是他们走得快了一点,留下的人倒是听到了新信息。市掾让人帮胖商人收拾货物,又问他要如何找人赔偿。胖商人看着畏缩在一边的中年汉子,沮丧地道:“罢了,把他卖了也赔不起我这货。把他给我,我去找他主人,要来给我为奴吧。唉,秦人的宝镜都留给自己人贩卖了,我这是托到华阳太后的关系才弄到的一车货。唉。”
留下的人顿时明白了,到秦国进货不现实,找秦国商人攀交情才是正理。
胖商人最终还是被听说此事的丞相后胜请到了府中,呈上那面破碎的宝镜。后胜看着裂纹遍布的镜子也是心痛不已,派人持万金,前往秦国购买。有齐相的面子在,秦国人还是卖给了他。
最终有四面等身宝镜成功运回了齐国,两面献入宫中,齐王建自留一面,而以一面赐宠妃。齐王后不悦,宫中很是闹了一场风波,反使得秦镜的名声更加传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