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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2 / 2)

周星言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个事情,她不是没有认真想过。

当时她在北城提出分手的时候,心中就是做好了被人嫌弃的准备,可是后来傅涔却抱着她,跟她解释,说自己从没想过分开。

到底是真的没想过还是假没想过周星言也不清楚,可现在,傅涔确确实实就陪在她身边。

周星言不知道这份陪伴还能坚持多久,但如果傅涔要放弃,她也能理解。

她把姑姑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表情:“我知道了。”

竖日一早,姑姑带着周星言等人再次来到周父家里。

她也是第一次来自己哥哥租住的房子,进屋后,看着凌乱不堪的环境和快要溢出来的垃圾桶,皱着眉头训斥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得知妹妹是来支持女儿打官司以及劝说他说出当年和邱磊谈话的内容,周父气得拍案而起:“我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帮忙劝她,这么丢人的事情不要再拿出来搞得人尽皆知,你倒好,还站在她那边帮她说话,让别人知道我们周家发生这样的事情,你那张老脸还要不要?”

傅涔站在一旁,听着周父的话直蹙眉。

到底是周星言父亲,傅涔敬他是个长辈,可经过昨天的见面,他对周父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现在又听到周父这么说话,心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不宜和周父发生冲突,傅涔将心底那点怒意慢慢压了下去。

他能忍,周婷可不能忍。

工作几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明事理的当事人家属,当即就站了出来:“叔叔,您就自顾自己的面子,那您有没有想过您的女儿这些年她遭受着什么样的折磨,这件事情在她心里留下巨大的阴影,如果不将罪犯绳之于法,她这一辈子或许都走不出来,你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直痛苦下去吗?”

“她走不出来那是她矫情。”周父转头瞪向周星言,凶恶的脸上没有半点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多大点事儿,都过去十多年了,还要放在心上,为什么就不能看开一点?把这个事情放下?偏要没事找些事来做,还打官司,行,只要她敢打,我就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傅涔再也忍不住了,嘲讽出声:“放下?”

他冷眼望着周父,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怎么放下?你告诉我怎么让她放下,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周父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骇住,愣了一下:“不然呢?就当这一切没发生不好吗?好好过日子不好吗?十多年的事了,还揪着干什么?”

“说的好听,如果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能放下吗?”

傅涔真的是气极了,对着周父不叫叔叔,也不用敬语了,拔高音量:“你现在之所以能说出这些话,因为你不是当事人,你没有经历过她受过的那些痛苦,你也做不到感同身受,所以你才会这么大言不惭说放下。如果这些事情落在你身身上,然后我再劝你不要追究,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没有任何必要,你能接受吗?”

刀子不是砍子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风凉话每一个人都会说,真当受伤的人变成了自己,只怕会恨不得全世界给他陪葬。

被一个晚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指责,周父瞬间就火了:“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他看向周星言,亮出自己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权利:“周靖,你看看男朋友,对我什么态度,你俩的事情我不同意。”

傅涔和周父,周星言自然是选择前者:“你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周父瞪眼:“你什么意思?”

周星言抿唇:“这个官司,我一定要打,我这次来,不是和你商量,如果你不愿意分享出你知道的信息,也没关系,我是受害者,有我的口供就够了,至于你说的不认我这个女儿......”

她低头淡淡一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随便吧!反正从小到大,我对你也没多少感情,这个父亲有没有都无所谓。”

姑姑本来是想让自己的哥哥支持周星言打官司,万万没想到几句话间事情就闹到了这种地步,为了不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她把和周星言和傅涔一起推出了门:“靖靖,你和小傅出去逛一逛,你老汉这边我来谈。”

周星言牵着傅涔离开了,两人没走多远,就在楼下晃荡。

周婷也留在楼上一起帮忙劝,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二十分钟后,傅涔收到周婷发来的消息,说周父松口了,愿意配合他们取证。

周星言继续和傅涔在楼下等着,又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周婷他们下来了,看来已经和周父沟通完毕。

除了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之外,周父还拿出了当年和邱磊签署的和解协议。

连周星言都没想到,原来周父当年收钱之后还专门签了个协议,并且还保留到现在。

经过岁月的沉淀,原本洁白的纸张微微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好在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傅涔仔细看了一会儿,指着落款处邱磊的签名,雀跃不已:“这个协议上清楚写明了是他强迫的星言,上面还有他的签名,是可以用来定他罪名的证据。”

“确实。”周婷小心翼翼将那纸协议收了起来,脸上并未见太多喜色:“不过现在有个更头疼的问题,周星言的追诉期已经过了。”

根据刑法规定,对犯罪人进行刑事追诉有一个规定的有效期限,在此期限内,司法机关有权追诉,但是超过了此期限,司法机关就不能再行追诉。①

每一个案件的追诉时效都不同,对于强/奸案,在不同的情况下追诉时效也不同,一般情况下,如果强/奸罪的最高刑罚为五年以上不满十年有期徒刑,那么它的追诉时效为十年,而情节严重或恶劣的情况下,时效可能增长为十五到二十年。②

周星言这种,既没有多人或多次的犯罪情况,更没有造成受害者严重受伤或死亡,属于一般情况,因此追诉时效只有十年。

未成年人遭受到性侵,追诉时效按照她成年之后开始计算,周星言一九九四年出生,二零一二年成年,到现在,二零二三年,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之久,完全超过了所规定的时效期限,就算现在找到了邱磊的犯罪证据,要想立案也是个难题。③

傅涔作为律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他无声地骂了一句,转头对上周星言和其家人期盼的眼神,强行挤出一抹轻松的笑容:“没事儿,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能解决。”

从周父家小区出来,傅涔请客吃了个午饭。

午饭后,姑姑就要回桐城了,周星言这边正好也要回北城。

临走前,姑姑拉着周星言的手走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打官司这些事情我也不懂,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我们又不是外人。”

周星言点点头:“我知道。”

姑姑继续道:“需要钱的话也说,我过来的时候,你姑父还专门给我转了一万块钱,说打官司要钱,让给我你。”

姑姑说着,拿出手机就要转账。

周星言忙制止住她:“不要钱,姑姑,我有钱,不用你给。”

“给你你就收到。”姑姑推开周星言的手,强行转了一笔钱过去:“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晓得怎么帮你,也只能在经济上支持你一下,这也是你姑父的一片心意。”

说完后,她叹了口气:“其实这次你姑父本来也是想跟着我一起回来的,但是他又想,他一个男人,来参与晚辈的这种事情,不太好意思,就没来,你别看他一直没有打电话过问一句,但是他心里面还是关心你的。”

周星言何尝不知道姑父那张不茍言笑的脸下藏着一颗乐于助人的心,对她这个侄女,更是好的没话说。

“我知道,姑父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你知道就好。”姑姑笑着抱怨:“有事没事还是多给我们打几个电话,平时我们不给你打,你也不会给我们打。”

关于和家人不常联系这个事情,周星言一直都知道自己有问题。

明明在家的时候,和姑姑姐姐相处的很愉快,可是一离开他们,几乎不会主动联系。

除非是真的有事儿,否则一两个月都可以不发一条消息,不打一个电话,每次都要姑姑主动来联系她。

除了家人,她对朋友也是如此,微信群里,常常都是顾周周先出来活跃气氛,然后她才开始冒泡,在乔娜来北城合租之前,她其实快有小半年没和对方联系了,如果不是还有个微信好友能证明她俩的关系,乔娜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忘了她这个人。

周星言有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白眼狼,不论别人对她多好,她始终一如即往的冷淡,以前和其他室友合租时,看到室友事无巨细的向家人朋友分享日常,电话不断,还会觉得人家有毛病,烦不烦啊?一天哪来这么多的事情要说。

后来慢慢接触的人多了,她才发现,原来有病的那个人是自己。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家人朋友的重要性,也会在心里记挂着他们,但是在行动上,她就是踏不出去。

对此顾周周曾经还开了个玩笑,说她哪天就算死外面了家里人都不知道,反正平时也没联系,谁知道她是出事了还是不想联系。

周星言也想过改变,多和家人朋友交流分享,可每次都只是想想而已。

拿起手机,要么是时间不合适,要么是担心的对方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拖来拖去,拖到最后,手机又给放下了。

有些东西,坚持久了,想要改正真的很快难。

周星言也不清楚自己回到北城还会不会多打几个电话,可姑姑还在面前,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

送走姑姑,傅涔一行人去了驱车去了机场。

一路上,周星言都没怎么说话,让人一看就是心里有事儿。

候机的时候,周婷故意没和他俩坐在一块儿,专门给两人留出空间。

看人沉默了一路,好不容易周围没有外人了,傅涔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

“没事。”周星言摇头。

傅涔以为她在担心周婷说可能立不了案的问题,安慰道:“别担心,追诉期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我不是在想这个。”周星言解释。

傅涔追问:“那你在想什么?”

周星言擡眼看他,内心挣扎了许久,沉声道:“傅涔,你知道昨晚姑姑跟我说了什么吗?”

傅涔:“什么?”

周星言深吸一口气:“她说,你如果要跟我分手,我一定要答应。”

闻言,傅涔微微愣住:“胡思乱想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他轻轻握住周星星言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责备道:“你是不是在姑姑面前说我坏话了。”

“我没有。”周星言下意识辩解:“她可能觉得我配不上你吧!”

傅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心里又在多想些什么,脸色沉了下来:“星言,我说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分手。”

再次得到这个答案,周星言心中升起一抹窃喜,但还是忍不住多心,转头看向他傅涔,目光认真:“傅涔,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傅涔故意问道:“你有过性经历?”

周星言怔住,她没想到傅涔竟然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等她愣神之际,傅涔继续道:“星言,我们都是成年人,有过这些很正常。我之前也谈过恋爱,我也和别人发生过关系,还不止一次,按照你的说法,那你是不是应该也嫌弃我。”

活了二十九年,周星言还是第一次和异性讨论“性”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在机场这种公共场合。

她羞的脸色通红,声音压得极低:“那不一样,你们是正常恋爱。”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这些事吗?”傅涔自嘲一笑:“要真说不一样,那就是我是自愿的,你是被迫的,说起来,我更该遭人嫌弃。”

不远处座椅上的旅客朝这边看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周星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就要说。”

傅涔觉得,依周星言这个胡思乱想的性格,他真要不说了,她指不定又要脑补出些什么,说不定到了北城,一下飞机,“算了”两个字又要说出来了。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一次性把话说个明白。

“星言,我喜欢你,是喜欢现在的你,你的过去我没有参与,我也不在乎,我更不会因为你有过一些不好经历而对你的喜欢就发生改变。”

其实这话是假的,在知道周星言过往经历之后,傅涔对她感情有过一些变化,不过不是减少,而是加深。

在知道她被人欺负之后,在得知她和父亲的关系不亲近之后,傅涔大概能猜出她以前过的什么生活。

他自己父母恩爱,家庭幸福,从小衣食无忧,几乎没受过什么苦,所以傅涔也很难想象周星言到底熬过来的,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一路肯定很困难。

从小到大,谁都指望不上,什么事情都只能靠自己,小小的年纪被迫着长大,每每想到这儿,傅涔心里就涌上一股心疼。

他的星言,吃了那么多少苦,受了那么多少罪,才成功走到今天,走到他的面前,和他相识相知相恋,这样的她,他怎么能够放弃。

听完傅涔的话,周星言不由眼眶一热。

傅涔一次又一次直白又炙热的对她表达爱意,无疑是把她那颗自卑又敏感的心渐渐填上温度。

可傅涔越是这样好,周星言越是觉得自己不配,她低着头,躲避傅涔那炙热的目光,沉默不语。

傅涔也没指望周星言能发表出什么意见,紧紧握住她的手,继续道:“我也知道,其实你心里对我一直有所保留,从和我恋爱一开始,你好像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备,什么事情都和我算的很清楚,约会时我请你吃饭,你就要请我看电影,买礼物我送你一件你也要回我一件,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完全依靠我,这些我都能感觉的到。”

“但是星言,我不怪你,将自己全身心,无保留地投入到一段感情和一个人身上,这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可以慢慢来,我不着急,但是你不要凭借自己的想法来一口咬定我对你的感情,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

周星言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些小心思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傅涔竟然早就知道了。

她心虚地看向地面,喉间酸涩:“我没有不想依靠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离开。”

“为什么会这么想?”傅涔轻声问道。

“可能是我多愁善感吧!”周星言紧张地抠着自己的指甲:“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陪我到最后,亲人,朋友,包括你,都一样。”

所以她对傅涔的心有所保留,他要给自己留些退路。这样,就算以后真的分开了,他也不至于太难过。”

这还是傅涔第一次听到周星言内心的真实想法,静默片刻后,他突然低声道:“对不起。”

“???”周星言一愣:“怎么突然道歉?”

傅涔苦笑:“我一直以为,男朋友这个身份,我做的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还是不够格,这才让你产生我会离开的错觉。”

周星言垂眸:“这和你无关,是我自己太敏感。”

傅涔:“还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不然你怎么会敏感的生出这样的想法?”

周星言:“......”

这是非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吗?

傅涔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决定了。”

周星言疑惑:“什么?”

“以后我要对你更好,打消你心中所有的顾虑。”傅涔微微一笑,腾出一只手揽住周星言的肩膀:“未来还有很长的路,我们可以慢慢走,我会用时间向你证明,我和你走下去的决心。”

*

回到北城之后,傅涔和周婷全身心投入在周星言的案子里。

因为追诉期的问题,很多后续工作不得不搁置,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邱磊新的犯罪证据,不然连立案都困难,更别说侦查起/诉了。

要想找出新的证据,就必须在邱磊周边进行调查,因此接下来的一个月,傅涔和周婷没少去云充出差。

最近一次过去,因为周婷手上临时有事儿,于是由许嘉清陪着傅涔一起。

对于许嘉清知道这件事儿,事后傅涔在告诉周星言的时候十分愧疚。

对此周星言倒没觉得有什么好介意的,她也不是非要隐瞒,只是能少一个人知道更好。更何况,傅涔又不是故意要说,毕竟许嘉清也是周婷的老板之一,周星言想让她帮忙打官司,人家老板确实有知情权。

以前傅涔和周婷去云充,最短也得待个三天,周星言以为这次也一样,结果他昨天晚上的飞机飞过去,今天就发信息说晚上要飞回来。

周星言听后,本来打算去机场接他的,可傅涔却说时间太晚,不安全,他自己打车就行。

闻言,周星言只好作罢。

但她也没有休息,乔娜不在家,周星言坐在客厅看电视,找出一部很久之前的喜剧电影,一边看一边等傅涔回来。

根据傅涔发来的航班信息推断,他十点半飞机落地,等行李打车加上回家路上花费的时间,差不多十一点二十左右就能到家。

果不其然,等到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二十的那一刻,屋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敲响。

周星言就知道,傅涔回来,一定会来找她。

她跳下沙发,迫不及待地去开门。

门一拉开,傅涔站在门口,脚边还放着他的行李箱。

周星言眉眼含笑地望着他,刚要张嘴说话,傅涔突然上前一步,将人死死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