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实的背后也是真实,一切证伪就都失去了意义。
但她要的真实是自由自在的真实,绝不是加了边框的真实。途灵想清楚这点后,又跑到门边拉开门帘,霍地打开玻璃门。
门外有一张剪刀脸,剪刀尖对准她的眼睛,途灵却突然对着镜子喊:“焦棠,如果你现在听得到我的声音,立刻拿着我的电脑进鼎。”
剪刀尖就是对方布下的“守卫”,只要她出门,就会触发它的攻击。
墙外,焦棠立刻抓起墙边途灵遗落地背包。
她问朱祭:“对于进鼎,你有什么好办法?”
“水鼎通行需用引子,这个引子就是魂体丢失的一部分。一些丢失的魂体会仍然保持漂浮的、无意识的状态。有一些丢失的魂体会停留在某些物品上,就像这些物品上面的尘埃,既无意义不挥之不去。”
焦棠忽然开口:“我有一朋友,姓肖,正是丢了魂力后又回收了,以致于回收了一些杂质。”
朱祭点头,“确实也有这样的人。不过途灵没有这种情况,也无附着魂力之物,你若要进鼎找她,就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了。你不是有一把剑吗?我方才见过,有招山川气、引精魂的效用。”他又转头寻齐铎,“你不是能化鬼为实吗?那是因为你有将能量杂质转化为人形。你们二人搭个档,在水鼎中造一批傀儡去找,成效更快。”
水鼎中制造一批魂?一定范围内还能控制,水域那么大怎么控制?焦棠思及这个问题,旋即想到一点,水鼎相当于桥,是区域与区域间的通道,既然她的意识能够在桥之间游走,那么控制魂的方式就是自己也分裂魂,并且在其中联络。
正如邱世瞳一样,他虽然不能造魂但能御魂,靠的也是分裂魂后,以长幡、钉魂针等物件在一定范围内驱策。
她将说法讲出来,齐铎却担忧道:“万一分魂聚不回来了呢?”
焦棠:“总要试试。”
她一句试试,齐铎便只好依她。
焦棠向朱祭和伏礼请教分魂之法,这方面伏礼更有话语权。它说:“分魂先造骨瓮,骨瓮只要有你魂力附着之物就可以。分魂相当于同时分出几个人,为保持主魂驱策其他魂,骨瓮之间也需分主次。大如祭祀牲畜分出头尾,小如珠串分出大小。精神力越强大之人,分出魂力所维持的智慧越高。”
听闻此话,朱祭哼哼两声,以示自己精神力强大的潜台词。
焦棠想了想,分割四股长发,发下分别绑一匹草马,一枚铜钱,一柄五帝钱剑,一尊玉人。
因她本体还在,分发从属本体,所以主次分明。
然后她闭目通灵,意识像长了翅膀,扎入不同的方向,脑海中就有四个物品的虚影。在四个虚影之后,还有一个更缥缈的虚影,像树又像人。
顾不上那第五个虚影。焦棠又询问朱、伏二人如何入鼎。朱祭说水鼎其实只是一个入口,入口遇水则大,方才途灵就是进了一间淌了水的房间,才跌入鼎中。
焦棠遂取出之前缴获的邱世瞳的水鼎,在其周围浇上水,转瞬水流过处果然现出一个白茫茫的入口。
齐铎喃喃道:“这世界的入口真是千奇百怪。”
前有白塔白桥、后有黑墙青鼎,还有逃离组织的心流舱,不知道背后原理是否都一样?
显然在场之人既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顾不上这个问题。
其余人大眼瞪小眼,有喊着一起去但是被拒绝的莫笙笛与石竹,也有做壁上观的朱祭与伏礼。
吴见故t负责折柳相送,说一堆一定要回来的鼓励的话。
焦棠却交代他,万一邱世瞳带人偷袭,石竹长情会不愿舍弃她,莫笙笛冲动会恋战,朱祭与伏礼又是外人,全场数他最冷静,一定要带大家撤离。
吴见故挺起胸膛,说:“你就安心的去吧。”
焦棠先行跳入水中,齐铎在后扣住她手腕,以免二人走失。
这是一片仅有水的世界,但水与水之间有一段段白堤,隔成大川小河,水路纵横。
原来走水路,是真的走在水上的白堤路。极其偶然还能见到墨点一样小的人形,那是真无意义游动的魂体。
齐铎感慨:“水域果然浩如大海。”
二人落下,脚下白堤不是很稳固,随时会倾入河里。
焦棠先发动“时间赋能”,所站区域莫名环绕黑雾,在这个世界黑雾相当于空间传输而来的能量。
然后她催动山川剑,剑身投射水影,手中顿时有百川瀚漫汹涌的巨大力道,使焦棠几乎脱手飞掷出剑。
水位高涨,川流间有白条游梭,像是鱼又不是鱼。
齐铎观望,喊:“像是魂体,又像水中精怪。”
可能这就是水鼎内魂体的原始状态了。
齐铎手覆白堤,念力大动,在鼎里他能更清晰感受到能量来自体内深处,仿佛身体内种了一颗随时发芽爆发的种子,这大概就是魂体的能量。
然后那些川内白条停止溯游,连绵成一片白色浮板,全拥挤到焦棠与齐铎脚下的堤岸。
转眼一条条又化作人脸白身沉浮水中,一个个眼睛闭着,耳朵硕大几乎占据半侧脑袋。
焦棠将骨瓮抛向四边川流,任由其飘向不同远方,那些水中魂体瞬间分散开去,用耳朵去辨别分魂离去的方向。
焦棠感觉这种体验与八目城中利用“过桥术”探听消息十分相似,都是脑内嗡嗡作响,好像上千只蜜蜂绕着飞。
朱祭说邱世瞳只是继承了苦大师的一些偏门术法,真正的能力并不强,因此水路通往的地方一定也不会很远。
齐铎与焦棠骑上食魂兽,在水堤间驰骋,后面跟着分流出来的魂体,其数量泱泱,蔚为壮观。
到底游了一段路后,它们都分开了,虽不及妄相好用,反馈也不是很及时,但有异动还是能被察觉到。
水路长得全一样,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先是焦棠的某根神经一跳,分魂传来信号,用的还是她的声音,办事也如她一样利索。「找到了,用食魂兽过来。」
分魂等同于分身,五个分身同时往一处赶。
不过途灵的背包在她手上,其他分魂已经清理了理发店内一片剪刀怪,不过源源不断出现新的剪刀人很耗她精神。
途灵拉开玻璃门,右眼有一把剪刀,被途女士拔出来了。途女士哭天抢地,说这以后怎么办,铁定是毁相了。
攻击途灵的正是那名发型吹得匠心独运的小哥,已经被途灵按进洗发池里,喝了一肚子水晕死了。
焦棠怔了怔,将背包掷出去,途灵接住,拉开包打开电脑,剩下那只眼说不尽的愤怒与痛恨。
她双手在键盘上飞动,按键被敲出锤子打桌板的声音。
首先,这里肯定是某个建造出来的超小型现场,触发的规则是出门即被剪刀怪杀死。
其次,这个现场的入口是水鼎。大概率对方也是阴阳黑客,能与系统联动,改造地理环境,在周围全是水的情况下,建一块小水渚。
最后,能随意改造现场的地方不会是塔内,但失物办这个现场又一定是在塔内。所以说对方在塔内和塔外搭建了一条通道,只要她反向追踪塔内的定点,就能追踪到那名阴阳黑客。
思路有了,她立刻动手。定位塔内现场最好的办法是定位塔内队友,因为大家都是绑定关系,所以关系权重不一样,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
然后,从塔外这个点往回找,需要绕过一大片水域,这片水域无法搭建联系,所以途灵判断理发店与失物办两点之间,一定是以各个水鼎作为跳转的节点。
跳转点很隐蔽,花点时间还是能逐一反追踪到。途灵忍住右眼的疼痛,忘情地敲击键盘,顺着节点回到失物办内,然后她啪地给每个节点加了一段不寻常的沙尘暴天气代码。
很快节点入口发生剧变,各处通达的水路被滚滚沙尘暴肆虐,沙子混水淤积成泥,水路也就不是水路了,是一滩滩断开的泥潭。
这种恶劣天气除非对方解除,否则会循环下去。
不过对方应该没有时间解除了。途灵在一个失物办附近发现一个特别强烈的讯号,她之前做个失物办一个虚拟地址,现在用来迷惑对方最好。
果然对方顺着水路发觉一样后,第一时间就是保住失物办这个节点。但是他一有动作,失物办的重置节点就暴露了,所以途灵将虚拟地址置换过来,对方一进去就会开始报错。
对方就会放弃失物办选择撤离,这个时候她的队友就能一举击杀对方——当然这是最美好的遐想。
节点断联后,剪刀人一扫而空,理发店成为水上孤零零一块陆地。
焦棠与齐铎站在途灵身后,看她着魔一般操纵电脑,遂安静看她下一步行动。
直到途灵回首问焦棠:“队长,我想让莫笙笛去击杀对方黑客。你觉得呢?”
焦棠乐见其成,当然答应。
墙外,莫笙笛一听有活干,澎湃起战意,实在没什么比坐着更让她感觉枯燥无聊了。
途灵委托她,是因为她有寻鼎的能力。阴阳黑客身侧一定有水鼎,现在掩了入口,但对方短时间内也能清理出一条出路,所以莫笙笛的速度必须快。
莫笙笛拉上石竹在烟花盛放的天幕下飞驰,鼎的方位离得不远。两人到达后前后包抄,将一栋二层高流水别墅围住。
莫笙笛从后窗突破,滚在湿漉漉的地毯上,她吹一声口哨,形势一片大好。
对方背着一个灰扑扑的电脑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戴着鸭舌帽,最特别的是他多生了四根手指,在敲键盘这条赛道上算是一种天赋。
十四指黑客已经将七根手指放在了一间卧室的门把上,只要旋开这个门他就能脱险。
莫笙笛离他的距离足够他扭开两次门,他轻蔑笑了一下,手指迅速旋转。
忽然,一股丝线缠住了他的胳膊,七根手指开始打起架来,他不受控制地挥动手腕,试图摆脱,不过这种挣扎在一股强烈的电流窜过后脊椎时猛然停住。
莫笙笛一发怒,暴喝:“想逃走,门都没有。”门锁铜芯被金属共振扭作一团。
十四指黑客被电流滋得噼里啪啦响,如同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莫笙笛从鼻子里喷出一句非常解气的重哼,将他扛回失物办。
失物办又回到桌面狼藉的失物办,柳氏饭菜虽香,却不及这股飘荡的旧物味安心。
焦棠将四魂归一。
途灵之前那副身躯已经找不见,现在这幅新身躯有十七岁的强健,眼睛伤了还能自愈,可谓因祸得福。
途灵绝口不提生前的眼珠子是被谁戳瞎的,其口风严密,让大家反而猜想云云。
“反正失而复得,重见光明,真是可喜可贺啊。”伏礼噗嗤噗嗤拍动翅膀。它见识了这群人的能耐,态度也谦卑许多。
朱祭被水泡过,已经不能开口。吴见故拿纸巾给他吸水。
绑回来的十四指黑客仍昏迷不醒。
途灵想除之而后快,焦棠也认为留着这个人就是给邱世瞳留后路,所以商讨后决定把他在这个现场伪造的身份撤了。一旦玩家伪造的身份被系统察觉,就会面临清除的惩罚。
十四指黑客在昏迷中迎来了这个世界的结局。
此事过后,大家开始讨论水路被堵的事。
朱祭说:“水路毁了,邱世瞳的本体就无法与分魂联络。它们能力强的能自己活命,能力弱的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就会丧失理智发疯。真是大快人心。”
焦棠更关心:“这个现场估计有三个邱世瞳,分别是犯下桂秀曼案的少年邱世瞳,犯下章婕案的中年邱世瞳,与犯下申孝筌案的青年邱世瞳。这三只老鼠一只只抓过来,总有一个是本体。如今他们之间不能互相联系,四处逃窜,所以对我们来说,接下去每一个案件都是抓捕他们其中一个的关键事件。错过一天就是错过抓一只老鼠的时机。”
齐铎作势,附和她严肃的氛围,拍桌而起:“没错,抓鼠行动刻不t容缓。”
众人笑开,抓鼠行动就此拍板下来。
一夜柳暗花明,前路正如斜入窗内的那抹光明,亮得喜人。
这个大年终于过去了。
可是……光白驹过隙,另一道更亮的光从天上打了下来。
屋外金雷炸天,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第四天,是最讨人厌的暴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