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她举起手中的书,说:“郑雁鸿的新书,她写了姓白的一家人。”
苗银玲咳喘中眉头微微皱紧,衰老让她的头脑缓慢运转着,但她绝不会忘记曾经侮辱于蓝的人。只片刻愣神之后,一双浑浊狠厉瞳孔骤然一缩。
喉咙里的发出急喘,像冬天在窗外呼啸的寒风。
咳嗽身体乱晃。
周方圆视若无睹,径自翻开书,把文中郑雁鸿描写庄青的内容,以及白家大儿的死直接对着苗银玲念出来。
郑雁鸿文字犀利尖刻。
苗银玲瞳孔凸出,手高举着拐杖,怒火中烧的挥向周方圆,“别念了,假的,呼呼...啊,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咳咳咳。”拐杖啪的一声掉落脚边。
眼睛如同有火焰在燃烧,“我要告她,全是假的,明明是姓白的哄骗了于蓝,让他不未婚先孕,他罪该万死,死.....咳咳咳,死不足惜。我恨不得他千刀万剐啊。”
寂静的屋里,尖利的嗓音里是过了十几年都不曾变过的滔天.怒意。
“他该死,他活该,他咎由自取。”撕破喉咙尖叫声在屋里想起,似乎被唤醒了人生最痛苦的回忆。
手抓着胸口,粗喘着,眼睛瞪如铜铃,眼中恨意溢出来。
周方圆却不管,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苗银玲,开口问,“白家...他死,为什么她没过去,杀人...明明是意外。”嗓子像是有东西堵着,情绪一下子被拉回书中,回到白家面临满世界恶意的地方。
手冰凉发抖,她想到小时候在小徐村的日子。
苗银玲听到,竖着眼睛眼底厌恶憎恨像火山喷发一样涌现,“杀人没有意外,只有事实,死人是事实。”说完,目光紧紧盯着周方圆冷笑起来,抖着肩头喘笑起来。“你在可怜他?是不是在想他要是能活下来就好了?”
周方圆抿着嘴。
苗银玲见她沉默,像是得到大逆不道的回答,愤怒的转身扑到茶几跟前,手抓到什么,砸过来。
噼里啪啦一阵,当苗银玲手里抓住桌上相片,下意识想扔的瞬间止住了。
她凶狠的目光触及照片上的人影时,倏地柔软下来,人像是得到安抚一样,浑身戾气顿失。
下一秒,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手指抚摸相片,嘴里哽咽着,“你多傻啊,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哭泣一会,又猛地擡起头,拿着照片走过来。
“不愧是身上流着那畜生的血,你竟然可怜一个杀人犯。你忘了你的命是谁给你的?你想让于蓝干什么?那个时代,说错话都可能要命的时期,杀人偿命而已。”
周方圆却冷笑着,拿起书,把文里郑雁鸿充满针对性的字眼,重重又念上一遍。
“听不懂吗?这书里没写庄于蓝,可字字都在影射。我在问你真相,如果书里有一点虚假,我都会讨回来,你只要告诉我,这里面写的有没有错?我要知道真相。”
苗银玲吭哧抖着肩膀笑起来,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样,眼神悲伤的仿佛天塌一样,“郑雁鸿和白家是什么关系?亲戚关系?”
“我不知道。”
“白家现在还有谁?那畜生的父母还活着?”鄙夷不屑的语气。
周方圆沉默,按照书里内容,应该是在偏僻远离人世的地方活着。
苗银玲见周方圆沉默,反手夺了书,当着周方圆的面,手撕,牙咬。然后狠狠扔在地上。
一些列剧烈活动,喘息不止,目光阴森,“你可怜那家人?”
“我只想知道真相。”周方圆重复。
“真相就是,那畜生欺骗了于蓝,让她有了身孕。于蓝爸爸怎么死的?也是因为真相后被气死的。谁要和杀人犯扯上关系?我恨不得他立即执行死刑,今天还拖了七天。
知道七天,这家里.....是什么样吗?”苗银玲举头四顾,眼里悲凉阴狠,“姓郑的就只写了她知道的,谁见到我们的地狱?”
“你们都说我错了,我对你残忍,可那个时候谁对我善良过?我是妈妈,老庄死我连一分钟悲伤都不能有。我得坚强起来,我得保护我的孩子。于蓝病了那时候,心里的,身体上的,差一点点急跟着老庄去了。你们只一味的指责我狠毒,可我到死都不会后悔我做的事情,即使有一百次,我会弄死你一百次。可于蓝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攻击她,诋毁她?拼死都要生下杀人犯的孩子,哪怕都快家破人亡了。”
苗银玲突然恸哭起来,嘴里含糊不清,“老庄啊,对不起啊啊呜呜。”
周方圆站立不动,仰着下巴看着痛哭的苗银玲,“书里说,那人和混混流.氓发起冲突,是为了女生。在那之前,混混流.氓调.戏和语言侮辱了女生。”
苗银玲却扭过头,目光阴冷,“有没有这些重要吗?那人本来就像个地痞流.氓一样,谁知道是不是他和人发生矛盾,姓郑的如果是白家亲戚,肯定会偏颇,胡乱写一通。可于蓝是什么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是书中写的那样的人吗?可在他们眼里于蓝就是。毁了于蓝一辈子,反倒倒打一把,把所有罪的源头推到她身上。你该问罪的不是我,是姓郑的。”
说完一大段话,苗银玲剧烈咳嗽起来,渐渐地,她眼神眯起,表情凶狠起来,“你...不会想找姓郑的认回那畜生的父母?”说完,整个人浑身颤抖起来。
周方圆看到她愤怒的神色,这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涌上心头。嘴角缓缓上扬,“那不是我的爷爷奶奶吗?我认回他们有什么错?”
“你敢。”苗银玲怒吼一声,虚晃上前想要抓住周方圆。
周方圆后退一步,扑空。
“你不后悔你至今做的,你说有一百次会杀我一百次。很好,如果我认回那家人,能让你怒火中烧,气死,憋屈,难受,生不如死,那我一定立刻马上会去做。我也同样恨不得你去死,可现在我希望你多活些日子。我会带那家人来看你的,我要知道所有全部的真相,而不是你嘴里带着偏见的。”
周方圆看着咳喘,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苗银玲。她脸色泛着青灰色,嘴唇发紫,眼神似乎毒刺一样。
周方圆转身,身后传来咳喘声,以及最恶毒的谩骂声。苗银玲的素质修养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她像个无能泼妇,只剩下一张嘴巴。
*
周方圆回去之后,人坐在书桌前发呆,明明一.夜没有睡觉,她却不觉得困乏。
她的思想一刻都没有停歇,她只是在想庄于蓝。
想她的人,想相处的点点滴滴。
周方圆内心只相信庄于蓝,因为信任,也愿意相信她所喜欢的。《一眼天堂》,思念不光有她,应该还有那个人。
把手里所有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
当段立东,段华章和宋明荣知道她想出去走走时,神情都是一愣。
都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周方圆这几年把学习安排的十分紧凑。除去吃饭,睡觉,偶尔出去散个步,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学习当中。
再不然就只有陆可为,能把她从学习当中拉拽出去,玩了一上午或者一天。
在获得新树作文大赛后,阿圆竟然对他们说想要出去走一走。
不需要谁的允许,只是说一声。
第二天的时候,周方圆背着包去了车站。
段华章他们都不知道她要去哪?以及她自己一个人出去安全吗,方便吗?
这些顾虑只存在心里一会,便都消失了,因为是阿圆。
他们担心那些,似乎都是多余的。
周方圆背着包,买了去淮中市的车票。她记得郑雁鸿会在淮中市逗留一一段时间。
叶星和何意关系很好。
何意这人风趣,朋友很多,叶星打来电话问他能不能联系上郑雁鸿。
眼下淮中有个研讨会,郑雁鸿要宣传新书,目前也留在淮中。
叶星只说有人这两天回去找他,让他想法给帮忙。
何意没想到找来的人会是周方圆。
女孩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背着双肩包,乍一看到,好像要离家出走似的。
“我前两天在研讨会上见到她人,问到了她住的宾馆。”何意递给周方圆写地址的纸条,想到叶星的叮嘱,热心的问了句,“需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周方圆看了眼地址,仰起头浅浅笑了笑,“谢谢老师,我自己能过去。”
告别何意,直接奔着地址上宾馆过去。
郑雁鸿正在收拾行李,她在淮中的行程结束,要去另一个城市宣传新书,以及参加当地一个座谈会。
宾馆服务人员敲门,说前台有个十七八的女孩找她。
郑雁鸿疑惑的过去,以为是自己书迷。她压根没想到周方圆身上。
结果看到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文学交流会上的事她想起来了。
这个女孩让她十分不愉快。
最不喜那双眼睛,十七八的岁年纪目光却那么沉重。
“又是你?”郑雁鸿语气不善,她也没不是好脾气的人,这女孩对她充满敌意,文学交流会上更是出言不逊。
才刚刚拿到一个新树作文大赛的一等奖而已。
郑雁鸿不是没听前辈说起过前几届的获得者。年轻气盛,恃才傲物,能写点东西,张口闭口就是批判,全不把前辈放在眼里。
而她眼前,这个叫周方圆的更是其中佼佼者。
“能和你聊聊吗?”周方圆开门见山,对面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好似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开。
周方圆开口说,人却朝着宾馆大厅一角的沙发走过去。
郑雁鸿忍不住冷笑起来,自大不讲,甚至还自以为是,转身准备回去。
周方圆回头看到人,声音擡高,冲着郑雁鸿背影说,“你书里写的庄青,是庄于蓝对吗?”
郑雁鸿停下,转过身看向女孩,眼睛慢慢眯起。
她写《忍的背后》这本书时,老头不赞同的,更加反感原名原姓的写上去,不得已,她就只能换个形式。
但是唯独保留了两个姓氏。
女孩能准确说出庄青是庄于蓝?另郑雁鸿诧异无比。
女孩却冷眼转身往沙发坐下。
郑雁鸿思考几秒之后,走过去坐下,她心中好奇。
“你说,庄青是庄于蓝是什么意思?”她是怎么知道的?
周方圆注视着她,“几年前东山市,你在商场三楼举办新书签售会,有个人当场撕了你的书。”
郑雁鸿慢慢回忆起,顿时瞪大眼睛,“是你?”新书签售会她没什么记忆,但是说到东山市撕书,她却记得很清楚。
不仅打量起周方圆,但她只记得这个事,却记不清当时撕她书的女孩样子。但是现在记忆里模糊的脸和眼前这张脸却重合起来。
“你还是真是庄于蓝的忠实书迷,连我书里一个人姓氏都会想到她。”能把庄青和庄于蓝联系起来,郑雁鸿只当她是侥幸的对号入座,想到姓庄的就想到庄于蓝身上。
郑雁鸿的语气并不友善。
周方圆眨了下眼睛,目光直直看着她,“白唐钰的父母还活着吗”
下一秒,听到那熟悉的名字,郑雁鸿整个人瞬间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审视面前的女孩。
眉头皱着,刚要开口,
周方圆又说,“他们现在人在哪”
知道庄青是庄于蓝,还知道白唐钰这个名字,郑雁鸿心跳快了,眼神震惊,微微张着嘴,却猛地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
周方圆静静地等待回答。
好半响,郑雁鸿打量久了,才问出一句,“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白唐钰这个名字?”
细细打量周方圆的脸,越看越觉得心惊,“你...和庄于蓝是什么关系?”
“我不能告诉你,我来找你,是想见见他们,他们人在那?”
郑雁鸿呼吸乱了,“你为什么要见他们?”
“搞清楚一些事情。”周方圆如实说道。
见郑雁鸿抿着唇角,周方圆继续说,“你书里写他们在一个偏僻地方避世,他们应该活着。我保证不会做一些对他们有危险的事情,我只有疑问需要证实和解答。”
“你为什么知道白唐钰的名字。”郑雁鸿不死心。
周方圆转身从一旁背包里掏出一本书。
《一眼天堂》已经翻的有些旧了,书页有些微微泛黄。
郑雁鸿神情有些复杂,只看到周方圆从书中取出一张纸片。
定睛一看确实报纸上裁剪下来的黑白照片,而照片上的人.......
周方圆又把照片夹进书里,装进书包里,“就像你说的,我是庄于蓝的书迷,她的崇拜者,你书里写的庄青是个趋势避害的人,但庄于蓝不是。你曾经侮辱诋毁她的话,我至今记得,所以我要见过他们。”
郑雁鸿愣住,女孩气势很强,眼神执着。
“你确定不会伤害他们?”
“你这本书能写出来,他们没反对,我的事就更不会。”周方圆在没确定事实之前,她不会吐露和庄于蓝的母女关系的。
“你遮遮掩掩的让我不能信任你,但是你知道白唐钰,你长的...和庄于蓝有些像。”长得像这一点,郑雁鸿才刚刚意识到,内心里只以为这人或许是庄于蓝晚辈。
庄于蓝的生前只有一儿一女,目前在国外这点郑雁鸿是知道的。
“我可以带你过去,但是你的所有疑问或者你要证实问题必须当着我的面。”
周方圆点头答应。
郑雁鸿的工作暂时延迟,她请了一星期假,说家里有事需要处理。
她带着周方圆去了西南市。
四月份的西南市很热,周方圆在西南市随便买了几件短袖。一路上无论郑雁鸿怎么试探,都被无视。
周方圆一路上抱着英文原版看,书包里还有一本厚厚英文字典。
郑雁鸿惊讶她的专注力,车上无论多少吵杂的声音,她都可以完全无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而且,短短接触和试探,这女孩防备心很重,聪明,机警。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却像是能看透她内心试探想法。
“你的脚怎么伤的?”文学交流会上,她只是轻轻退了一把,当时人狠狠往后跌了一下,当时以为是装的给旁边人看的,只觉得这女孩很有心机。
可去西南市的路上,郑雁鸿发现她走路很慢,出车站的时候,她会站在边上避开人。
细看发现,她的脚有问题。
从西南市转车要到海港口,郑雁鸿只是随便一问。
“车祸。”
一路上被无视,这会却听到女孩回答。
“没继续看吗?现在医学发展很快说不定能治好。”瘦高个女孩,长得好看,腿脚有疾,也是挺遗憾的。
又被无视了。
“你以前不是在东山市上学吗?现在呢?不上学?”
周方圆闭着眼睛佯装睡觉。
郑雁鸿找到熟悉的船家,付了双倍价格。
都是很熟悉的关系,距离上次郑雁鸿离开才没过多久,“这次回来的挺快?”
“嗯嗯,有的事。”
周方圆头一次坐船,有些不适应,强撑着。
可惜猫耳岛距离有些远,等到船靠近渡口,郑雁鸿拉了一把腿软身软的周方圆。
谢了船家。
周方圆有些难受,皱眉闭眼等身体那股难受劲头过去。
郑雁鸿站在边上等她,看人睁眼,神情一凛,似有警告的说道:“我虽然带你来了,但是希望你记得之前你说过的话。”说完朝周方圆伸手。
周方圆却避开,自己撑着站起身。
郑雁鸿好心被无视,索性也不管她。
这个点,老头应该垂钓口钓鱼呢。
猫耳岛很漂亮,垂钓口能眺望大海,海风吹着,让人心口所有郁闷和烦恼似乎都能随着海风飘散。
距离几米站着,看着郑雁鸿朝着一个坐在马扎子穿着灰色补丁,带着一顶破破的草帽子,说是在钓鱼,老人却像是在打瞌睡。
郑雁鸿走过去拿起鱼竿,老人才慌得惊醒。
白靖远一激灵,擡头才看清人,“你怎么回来了?”
“闲了没事就回来看看你们呗。”郑雁鸿脸上笑着和老人打趣。
周方圆走进几步。
白靖远视线瞥了两眼,半眯着眼睛打量,冲着郑雁鸿笑笑,“带客人回来了?”
“算是吧。”郑雁鸿看着不说话的周方圆,只觉得这人怎么呆愣愣的。
过去好半响,周方圆才走上前,微微低头鞠躬,“您好。”
“好,好,你也好。”白靖远笑问:“跟来旅游散心?”
周方圆点点头。
“猫耳岛那边风景更好,晚些时候让她带你去,岛上那处风景好,她都知道。”
白靖远说话缓慢,笑容可亲。
即使穿着破烂,身上不管头上草帽,还是脚上凉拖鞋都是破丢丢的,可即使这样,也难掩老人身上那份属于知识分子的书卷气。
“回家歇歇去吧,陪你姨说说话。”
“老头,你别打瞌睡,争取钓上一条做晚饭。”
白靖远只挥挥手,笑着也没应答。
郑雁鸿带着周方圆回家里,边走边说,“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你看老头那样,以前却是非常严格的数学老师。他说前半生都用来研究数字了。后半生,说让数字研究他。”
“我姨这些年身体不太好,话不多,最不喜欢我说起外面的事。他们俩平时看着没事,实际谁都没放下过。”
是一处很普通的小院。
唐艳秋正打着扫帚在院子清扫,头上顶着岛上妇人常用方巾,穿着极为朴素,见郑雁鸿领着客人回来,浅浅地露出一抹笑容。
见周方圆脸色,便说,“是不是坐船不舒服?”
周方圆忍不住打量她,书中描绘的形象于眼前人影重合,只感觉喉咙有些发酸,只无声点点头。
郑雁鸿却发现周方圆自打踏上猫耳岛,她便有些异样。
唐艳秋进屋,招呼两人进去。
玻璃杯里倒了点绿色粉末,“这绿色粉末是岛上的一种草,晒干了磨成粉对晕船特别管用。味道有点辛辣,却是很管用的。”
唐艳秋把玻璃杯递到周方圆身上,她眼睛看人是半眯着眼睛,仰着头看上好一会才能看清楚。
转头看向郑雁鸿,“饿不饿,给你们做点吃的?”
“不饿,等晚饭的时候吃,回头看看老头能钓上什么?”郑雁鸿让唐艳秋别忙乎。
“那行,我去给你们晒席子。”唐艳秋去了书房那间。
郑雁鸿看向周方圆,却发现她的目光一直放在她姨身上。眉头皱了皱,“家里地方小,晚上打席子。”
周方圆转过头迎上郑雁鸿探究的视线,“她身体不好。”小的时候,周金山在大集上买过一本民间奇方,号称专治疑难杂症。其实只是一本搜集民间土办法的中药方子。
她从小看到,唐艳秋的脸色不好,气虚,神色抑郁。
“嗯,都是些老毛病。她不愿意出去。”郑雁鸿一直想要带着他们出去检查身体,可两人都固执的很,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方圆脑子昏沉沉的,唐艳秋在书房给铺了席子,拿了枕头,让她休息。
周方圆躺在看似书房地方,脑子晕晕的。房间并不隔音,她清楚的听到郑雁鸿的说话声。
大多都是她再说,偶尔能听到有人应一声。
周方圆最近疲倦,坐船加重了,头晕身体无力,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
白靖远回来,周方圆还在睡,人只站在门口看了眼。
唐艳秋不问事,只管家里一亩三分地。白靖远不是,“这孩子看着面嫩,还在上学吗?怎么领这里来了?孩子父母呢?”
“她自己要来的,玩个两天就回去了。”
郑雁鸿垂着眼,她今天已经看出来了,周方圆不会伤害老两口。至于她到底要问什么,那是她的事。
白靖远也不在过问。
天黑的时候,周方圆醒来了。饭做好了,其他三个人都在等着她。
饭桌上很安静。没有热略聊天,大家各自吃饭,就只是吃饭而已。偶尔郑雁鸿说两句。
晚上睡觉的时候,郑雁鸿和周方圆在书房那间铺席子。
“不习惯?”郑雁鸿躺平转头看向周方圆。
周方圆似有心事,面无表情看向她,“什么?”
“是不是以为饭桌上会热略的问东问西?”
周方圆沉默。
“我明天会出去,去给老头他们拿药。”郑雁鸿转身仰面看着屋顶,小声道:“你如果想做什么,就做吧,我希望有人能打破现在僵局,即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我姨的身体继续下去,早晚要出事。老头要是没了我姨......哎,算了不说了,睡觉。”语气有点烦闷。
周方圆睁着眼毫无睡意。
隔天一早,有一周出去采买的船,郑雁鸿出岛。
周方圆早上跟着唐艳秋身旁,她会打扫家里卫生,周方圆想帮忙却被她婉拒,“孩子不用,家里就这点事,我权当打发时间了。你可以去外面走走转转。”
唐艳秋很快忙完,忙完这些她搬着凳子坐在堂屋门口入神。
像是入定一样,凄苦面容上渐渐染上一层笑意,像是想到了开心的事。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完全无视了身旁还有一个人在。
一上午如此,到了点,她从自己的世界出来。
开始忙活午饭。
出去钓鱼白靖远回来,空空鱼篓里什么都没有。
郑雁鸿没回来。
饭桌上一度只有咀嚼声,但是他们吃饭姿态很有教养。
看的周方圆愣神。
下午的时候,收拾完碗筷,唐艳秋像上午那样板着凳子在堂屋门口入神。
周方圆出门去了垂钓口。
白靖远只看了她一眼,无声的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在不远处石块上坐下,发现老人一下午过去很少甩杆,明明有鱼凫飘动,也总会慢半拍。
只有那笨拙的鱼,吃了鱼饵被鱼钩勾住了挣脱不开。
才仅仅一天,周方圆已经感受到郑雁鸿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也只有郑雁鸿在时候,这个寂静的家里才有点声响。
自己明明在这里,却又像是不在这里。
她胸口有种什么东西被压住了,在这里才一天,她觉得窒息。
生活像是停滞一样,像等待那个结束的日子来临。
太难受。
新的一天,郑雁鸿发现周方圆变得不一样了。
老头去钓鱼,她搬上凳子,拿上鱼竿和鱼篓跟着一起去。“我钓过鱼塘里鱼,没有钓过海里的,您教教我吧。”
郑雁鸿惊讶的眼睛都直了,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周方圆做出了改变。
好奇的跟了上去。
周方圆凳子就靠在老头半米距离,白靖远简单教了几下。便自顾自放杆子。
“您要不要听个故事。”
旁边郑雁鸿都愣住了,却也本能的知道周方圆应该要做些什么了,心中忍不住一凛。她很清楚,周方圆不是来观光和旅游的。
白靖远觉得跟着郑雁鸿回来这个孩子有些奇怪,昨天默默待在一边,像是观察一样的看了一下午。
白靖远却摇了摇头,“留着吧。”
周方圆却把手里鱼竿一扔,直接扔到了大海里。
郑雁鸿错愕,白靖远也愣住了。
只看到周方圆板着凳子靠近,看着白靖远张开嘴说道,“我叫周方圆。”
郑雁鸿吓得不轻,疾步都到周方圆身旁,训斥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我要他听一个故事。”
郑雁鸿不解,“你来这里就是让老头听你一个故事?”
“对,”周方圆直直看向白靖远,“你可以继续钓你的鱼,或者打你的瞌睡。听不听由你,但我会讲完。”
郑雁鸿完全搞不懂周方圆要干什么?
就连白靖远也不知道这个女孩要究竟要做什么。
想不明白,但是周方圆却开始了。
声音缓缓地,讲的很慢,目光看着远处海面,“距离东山市九十多公里远,有个叫徐镇地方.......”
周方圆讲的不多,每天讲一点。
一天大多时候她上午跟在唐艳秋身后,下午跟着白靖远。但是郑雁鸿就发现周方圆对待两人态度上,完全截然相反。
对她姨态度很好,还会帮着干活,说话声都很温柔。
到了老头这里,态度明显强硬起来。就说每天讲的那个故事,算是强迫式的。
亏着是老头现在脾气变了很多。
晚上两个人躺在书房凉席上,郑雁鸿忍不住内心好奇,在她眼里,周方圆做的这些事越发奇怪起来,越是奇怪,她内心的好奇就像疯长的野草铺天盖地。
“周方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郑雁鸿十分纳闷,在短短的认识里,包括东山市签售会,她私心觉得周方圆这个人,尽管年纪轻轻的,却是个头脑清楚,敢想敢做,目标明确,有些固执的人。
周方圆翻个身,闭上眼睛直接无视了。
郑雁鸿气的大喘气,这个死破小孩。不服气的坐起来,伸手推了一把,“喂,给你说话呢,你有没有礼貌?你怎么说都算是住在我家里?你这是什么态度?尤其你对老头,你来这是做客,有点做客自觉?”
周方圆依然闭着眼睛,“没人教过我礼貌,在活着都困难的时候,哪来的礼貌。嘲讽,辱骂,殴打你的人,你让我怎么礼貌?”
郑雁鸿哑然,忽的说道:“你讲的故事,不会是你的事?”
周方圆没回应,继续说着。
“可是不对啊,你在东山市长大,你怎么和庄于蓝认识?你长相?你是不是和庄于蓝家什么亲戚?”郑雁鸿完全搞不懂了。
周方圆直接睁开眼,提醒道:“你声音太大了。”说完又闭上眼睛睡觉。她讲的故事,故意遗漏了一点。
隔着客厅的另一边卧室里,白靖远和唐艳秋也没睡着。
“雁鸿带回来的孩子?我瞅着好几次都在暗暗打量我。”说这话是唐艳秋,好几回了。“我看回去的时候,那孩子视线也不会躲闪,这孩子是奔着你我来的。”
白靖远第一天就发现了,这孩子的打量的视线一点没有掩着藏着,非常大胆的直接的。
“嗯,只是我不急的谁家有姓周的,还是十七八年龄。”
唐艳秋叹息一声,“我也想了遍,没想到。感觉这孩子心里藏着事。”
白靖远轻轻笑了声,“每天给我讲故事,不听还不行,脾气挺大的,家里拢共那么两只鱼竿,她还给我扔一只。”
“都给你说了什么?”唐艳秋一手放在额头太阳xue的位置,轻轻揉着。半夜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头晕头疼,擡头看房顶整个都旋转。
白靖远发现了,拉过她的一只手给她按手上的xue位。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很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家里太穷了,爸爸是个没太大本事的,受了村里一些欺负。这孩子好像是被路边捡来的,村里总骂她。”
“这个年纪看,那个时候确实是女婴丢的多,路边襁褓一扒开还有脐带都没剪掉的,饿的哇哇哭。”唐艳秋难得回忆。
“这孩子手狠,脾气也大,谁骂她,她骂回去。穷是穷点,父女两个感情好。”
“雁鸿没说私下没和你说这孩子来这事?”唐艳秋每每看到那孩子眼睛,总觉得那双眼睛背后像似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没,我发现这孩子能治住雁鸿,她拿那孩子没办法。”白靖远轻笑一声,“那孩子根本搭理她。”
“她脚好像不太好,走路......”唐艳秋说了开头又打住了,觉得这样说不太好。
“嗯,走不快。”风大点,他们都没事,她身子会晃悠,手会抓住什么东西稳住。
闲话说完,两人谁都没在说话,却都没有睡意,这么多年下来,老两口难得半夜能说这么多话。
寂静了会,“雁鸿...没说她新书的事”唐艳秋开了口。
白靖远沉默回应。
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张开口,“别太在意了,写不写的对咱们生活也没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