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
石门这一边,金毋意在大声呼喊着梦时,边喊边哭。
紧闭的石门如阎王的符咒,将他们生死相隔。
自此,她再无家人。
自此,她永远失去了他!
金毋意倒在顾不言怀中,哭得筋疲力竭。
直至如烂泥般瘫软下去,无声无息了。
整个世界都无声无息了。
他们拼尽全力活着,从逃离金家开始,几次劫后余生。
死亡,却是一瞬间的事,就那么一瞬间的事!
她好似整个人被抽空。
好似置身于一场醒不来的恶梦里。
顾不言静静地抱着她。
任她释放情绪,任她疲累后默然睡去。
火把的光亮变得暗淡,石门那边已全无动静。
他将她安顿在洞内一块岩石旁边。
继而捡了些枯柴,燃起火堆给她取暖。
火光莹莹闪烁,映得她沉睡的脸上一片宁静。
犹如时光停滞,犹如一切未曾发生。
金毋意醒来时已是几个时辰之后。
那时他仍抱着她,用手掌捂着她的手。
她低声呢喃:“梦时……还未及冠。”
他说:“你还有我。”
她问:“大人……恨梦时吗?”
毕竟梦时曾设计杀他,且还杀死了江潮。
他轻抚她的发线:“曾经恨过,但现在,没必要了。”
又说:“你也不必内疚,各人担各命,他今日之结局,亦是他……自食其果。”
她知他是自食其果,但又如何能不内疚呢?
若她能早点发现他的心意,早点断了他的念想,他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日之绝路?
他就不会费心心机去攫取权势,继而被这权势所反噬?
她又落下泪来,“或许,我应该早点陪他回梦家庄。”
他胸间漫延着苦涩,“你若随他去了梦家庄,那我怎么办?”
随后轻叹一声:“你大概……也从未想过与我在一起吧!”
金毋意靠在他肩头,盯着火光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喃喃低语:“大人竟还未明白贫妾的心意。”
他语气里净是挫败,“我……没有把握。”
他向来倨傲,但对于她的心意,他从无把握。
她伸手解开了颈上的红缨绳。
继而取下那枚玉扳指,递到他面前,“我为大人……亲手做的。”
“这是……”
“大人不是说,贫妾还欠大人一枚玉扳指么?”
他面上浮起慌乱:“你这是……想与我两清?”
她眸中闪出泪光:“在大人出征前,贫妾就在做这枚扳指了,贫妾本想在成亲时送给大人的,没成想……大人却一去不回。”
“你的意思是,这是给我的礼物?”
她点头“嗯”了一声。
他重重舒了口气,亦是泪湿眼眶。
相识至今,她何曾给他送过礼物?
今日算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接过玉扳指,迫不急待地戴在了手上。
并对着洞内火把照了照,“大小正合适。”
“大人若不满意,贫妾可拿回去再加工。”
“当然满意。”
他轻拥她入怀,坦然相告:“金毋意,其实……我从未打算让你离开京城。”
又说:“而那一夜的噬魂香,也并不能迷倒我。”
金毋意怔了怔,“原来大人蓄谋已久?”
他苦笑:“我虽蓄谋已久,却是真心想与你白头到老,故尔,也希望你心里能装着我。”
金毋意含着泪,哽咽不语。
他忍不住问,“为何不说话,莫非不愿与我白头到老?”
她垂首,轻抚着隆起的腹部:“贫妾若不愿,又怎会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又怎会为了这个孩子而对梦时百般顺从?
得到肯定答复,他百感交集,不由得收紧臂力,抱紧了她。
相识日久,他们第一次这般表露心意,第一次这般赤诚相对!
拨开重重迷雾,他和她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彼此。
她轻抚腹部时,他也试着轻抚她的腹。
初为人父,他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期许与喜悦,“是在墨香苑那一夜怀上的么?”
她点了点头。
他又问:“他在肚子里会动吗?”
她眸中溢出母爱的润泽:“你轻轻拍他,他就会动。”
他便在她腹上轻轻拍了拍,腹上果然鼓起一个小包。
不过片刻,那小包又消隐于无形。
他满目惊奇地笑了。
她亦含泪笑了。
洞中昏暗,亦不知白昼与黑夜。
二人相拥了半晌。
她问,“咱们如何出去?”
“洞内还有出口,但暂不能出去,外头侍卫太多。”
“大人是想等皇帝离开猎场后再出去。”
他点头,“如此方能万全。”
毕竟她怀有身孕,他不能让她出丁点差错。
她又试着问:“那件事的真相……何时揭露呢?”
他安慰她:“放心,待咱们出去了,总能寻到机会的。”
她点头应了声“好”。
接下来三日,二人便安心待在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