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死了,但没死(1 / 2)

死了,但没死

漫天大雪如鹅毛纷纷扬扬洒下。

天光洒下,雪地照得一片光亮。

他们住得偏僻,不远处河面已然结冰,小屋背靠矮山。周围枯树枝桠光秃,挂满雪淞,看起来毛绒绒的。

宁野拉着怕冷的狐貍出门。

风吹过,以前从未觉着冷的天气竟也觉着……

“哈秋!”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胸口未长好的伤口登时崩裂出小口,濡湿衣物。

纯狐卿闻到血腥气,紧张地贴过来,宽大狐裘包裹住二人,让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她。

“是不是伤口裂了,我们回屋好不好?”他用一双湿漉的像小狗般的眼神望着她。

裘衣下的狐尾抚上她的背,动作虽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宁野用帕子擦了擦鼻子,口中呼出一团雾气,固执道:“不,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今夜。

她怕是过不去今夜,就要去阎王殿报道。

说实话,去过一趟地府后她反倒不怕。

命数如何,她都会走下去。

现在,她放心不下的是镖局,还有纯狐卿。

她勉强笑笑:“没事,伤口没裂。”

纯狐卿望着她,水光沿着他通红的眼眶坠落:“对不起,都怪我。怪我不懂仙鉴,其实,我根本看不清镜面里的人。费了好大劲才看到,我不知道……”

平时不觉得,现在看到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狐貍抽抽搭搭的模样,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大狗,不觉让人心疼。

宁野心想,自己真是作孽,把一只狐貍养得跟狗子一样。

她拉起袖子伸手替他擦拭,温声说:“先别哭了,我有话要交代你。”

“我不听!”他像是觉察到什么,眼泪流得更凶。

银白眼睫上挂满凝结成冰的泪珠,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哀伤。

他难以言喻的痛苦化作泪淌在她的手心,烫得宁野心脏也微微抽痛。

望着拒不配合的纯狐卿,她在心中叹气。

以前她也喜欢用这种逃避的态度去躲开即将发生的坏事。

可是,她知道这没有用。

该面对的事如不断行进的车轮滚滚,碾压而来。

“第一,我把奉远镖局戒指交给你,你要是不嫌麻烦,帮我带回去给五月她们。跟她们说,我很抱歉,没帮上她们什么忙。大当家这个位子,就交给她们自己重新选吧。”

“第二,纯狐卿。除去镖局我最放心不下你。”

她一句话,轻而易举化解纯狐卿刚累起的心防。

他不想去听。

听她好似遗言的话。

“我这人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唯一愧对的就是你。”纯狐卿正要开口,就被她掩住唇。

温热的泪水染上她的手背,湿淋淋的很快结出一层冰霜。

宁野拂去粘在他脸上的银发,温和地笑笑。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站着,对他说:“如果我没有误入战场,踩断你的尾巴,你也不用背负重担,大可以快快乐乐在妖族里做你的少主。这一路,辛苦你了。”

纯狐卿哭着蹭过来,紧紧抱着她。

宁野也回抱住他,双手搭在他的背上给他顺气:“你不是要给我第三个愿望吗?”

狐貍身形一僵,想要推开她。

宁野却用力抱住他,任由胸口的血沾染上他的白衣。

他听到她在耳边低语:“阿卿,你给我的第三个愿望若是真的能实现。我愿你此生身体康健,自由平安……”

她体温持续冰凉,声音渐低:“……再不必被俗事所累。我愿你所愿,重修九尾。”

一道银辉在他们脚下升起。

万千荧光闪烁盘旋在身周。

宁野趴在他胸口,慢慢滑落。

纯狐卿呜咽出声,喉头似被尖锐石子梗住,根本说不出话。

他抱着怀里失去生息的人,初次入世的狐貍终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痛如绞。

万箭穿心之痛传遍全身,他泪如雨下,每寸筋骨都痛得快要断裂,何况胸膛中那颗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银辉聚集在他们身边,体内仙力汹涌澎湃,丝丝缕缕替他编织出失去的一尾。

那三个愿望,他从未骗过她。

她那日哪怕许下要大富大贵要权势滔天的心愿,他都会替她改命完成,甚至将仙鉴中人改写成她的面容。

这个世界的气运将会尽数系于她一人之身,哪怕他万劫不复,也会替她完成。

她明明知道自己并未哄骗她,却依旧开玩笑般许下三个无足轻重的愿望。

第一个是镖局。

第三个是他。

第二个愿望,纯狐卿曾说过作废。

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够替她实现,好有个借口能够替她续命。

现在。

第一个愿望,第三个愿望皆实现。

一月一,元春。

人间流散各地的人们回家团聚之日。

她却死在新年伊始,死在他怀中。

二十六的宁野终是没扛过这个雪夜,悄然死去。

遗言二三,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华丽辞藻,朴实无华。

寥寥数语,生怕给他添麻烦,也生怕他忘记。

人死前。

最后消失的,果然是听觉。

死亡过程并不痛苦。

宁野感觉自己在下坠,像木棉花里的棉团,飘飘忽忽沉下。

黄灰色的天空,黄沙流动交织,如涌动不断的沙海。

她来到熟悉的地界。

黄泉路。

开满曼沙珠华的彼岸。

她安静地排队,望着前方的牛头马面拿着钢叉让想插队的鬼魂排好队。

等到队伍井然有序。

牛头上前,路过她身边后返回,仔细看她:“我怎么瞧你如此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