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棋盘,周时序带走了,不知道是丢了还是留着。
这一瞬间,李南星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对周时序的想念,似乎不太一样。
她会在体育课时候想念林慧慧的鼓励和没头没尾的八卦,也会在教室里异常安静时候想念张志杰的吵闹。
甚至会在罗老师时不时投过来怀疑的目光中想念老徐的体贴细心和不过度解读。
但这些又和对周时序的想念不一样。
收回手时候,空的不止手心,还有胸腔里的某个器官。
更是在转头后看见的不是那个温暖又帅气的少年而愣神片刻,失落很久。
会在下雨天时候想到周时序在快递柜牵握着她的样子。
想念同桌讲的每一个雪山故事,点苍化龙,还有南加巴瓦的传说,梅里雪山的神圣。
想念一人一半的耳机,想念同桌放的电影,还有说话时候偏过来的头,浅浅落在耳边的气息,扑进耳蜗的低柔嗓音。
原来周时序一直是不一样的存在。
李南星有一阵的窒息,心口的异动让她坐立难安,很想跑出去说点什么,做些什么。
可最后她只是趴在桌上,解锁手机,点进一片空白的头像,输入了很多话又全部删除。
她不能,不能说,不能做,更不能因为这个转学。
起码熬到大学,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孟舟禾的掌控,到大学,到了不一样的天地,一切就好了。
李南星解锁了手机,点进微信,点了我-信息。
把微信名字从XXX,改成了XX。
以前的微信名字,就是随手输入的,可能是t点了三下,所以有三个X,但现在不是了。
李南星看着两个紧紧挨着的X,看的愈久,字越虚幻模糊,她又忍不住想给那个一片空白的头像发消息。
最后又在那一丝丝的理智下全部删除。
铃响时候,李南星像是战败后落花而逃的兵,一股脑跑下了楼,站在刮的人生疼的风里,脚下如罐铅。
突然就不知道该去哪里,总不能刚上完体育课又去操场跑步,那样很蠢,重点是,她今天状态不太对,跑不动了。
踌躇着踌躇着,最后还是去了水杉林。
季节更替总是在植物间最为显,她和周时序上次一起来这时候,绿叶遮天蔽日,如今,郁郁葱葱的水纱被染成秋色,落叶积了一地,她踩过后,在白鞋上占满了走过的痕迹。
李南星连了耳机,放的是和同桌听一半的不知名的歌。
秋千在风里摇摆,李南星吹了吹落叶,坐上去后任由着秋千小幅度摇摆,阖眼打盹。
歌曲自动切换到《Dontcry》时,耳机被轻轻勾走一边,微凉的触感从耳垂滑过鬓间,白茶香蔓延到鼻腔。
她以为在做梦,直到耳边传来周时序的声音。
“南星。”
衣料摩擦,骨骼相碰,不大的秋千承了两人的重量,像是支撑不住,“咯吱咯吱”叫个不停。
李南星应了一声,撩开眼皮,水杉叶簌簌下坠,风走过时候,林子里下起了金黄色的雨。
“同桌…”我好像有点想你。
“嗯?”
余光里,想念的人坐在身边,他一只手扶着金属链条,手动时候,牵动着皮骨,腕骨痣在视线里时有时无。
“心情不好?”周时序垂眸问了一句。
“没有,”李南星说,“上课上得有点闷,过来透透气。”
“同桌呢?经常来水杉林吗?”
“嗯。”
他支着让秋千平衡,以免一只吱吱呀呀叫个不停吵着两人,又说:“时不时总想来看看。”
来看看想见的人会不会在,只是下课等到上课,又在下一次下课到下课,水杉林里无人无鸟,萧条得仿佛是为了附和深秋的到来。
他今天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下了课,习惯性地又过来了,老天爷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同桌,带巧克力了吗?”
李南星转头,耳机线被牵动,从他耳朵里松松款款掉出半截,本能地,她伸手就帮他塞了回去,又在碰到脸颊时候,触电似地收了回来。
两颗金叉叉地包装也同时出现在眼前,她只拿了一颗,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延伸到心口。
周时序总有种魔力,她纠结的害怕的退缩的,再看到他时候,都会转变为勇气。
李南星说:“同桌,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周时序转头看她,防止耳机滑落,他动作很轻,但因为两人太近,肩膀处的骨骼还是短暂地摩擦了一下。
“同桌,我离18岁还有30天,但我不想在生日那天过生日,我们打个商量,我呢,生于霜降,但不喜冬日,太冷太萧索,所以想换个生日,既然是成年,想自己选择个出生日期应该不过分,可以满足吧。”
周时序一愣,片刻后,轻声笑了起来,说:“可以,想哪一天咱就哪一天。”
李南星说:“我喜欢夏天,夏至时,夜致短,昼至长,蝉鸣不止,雨常有,要是庭院坐,凉茶一壶,特别有活着的感觉,特别有劲,我特别喜欢,所以想和同桌凑一凑,我们一起过个大的成年礼。”
其实她一直对生日耿耿于怀,也不是因为她多喜欢过生日,只是有些东西一旦有过想要的想法,但又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会变成执念。
她时常想要是她不是霜降那天出生就好了,不是那天出生就不用想起生日时候第一个冒头的画面是李南辰的死和家里没完没了的争执和冰凉。
想得多了会把自己捆绑进去,久而久之再也出不来。
于是,李南星决定在十八岁时候,自己改生日,自己把出生条往后拉了好几个月。
以后提到生日,是炽热的夏日,柠檬汽水,蝉鸣还有肆意张扬的少年。
“好不好?”李南星偏头问。
周时序倏地有些难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顿顿地敲击了几下,酸疼感一点点侵袭包裹。
他微微侧身,视线里,她半仰着头,病气未去,但黑眸里透着几分亮。
鬼使神差地,他俯身低头。
清风拂过,簌簌下落的橘色水杉林从快要碰到一起的鼻尖飘落,裹挟着深秋的花香,周时序抓着链条的手兀地一紧,像是惊醒又像有什么东西拉了他一把,猛地往后退了回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在说话,只有秋千突然受了力前后摆动着,抓着链条的手攥得太紧,金属摩擦的声音很刺耳。
周时序在尖锐的声音里缓缓下沉缓和下来,他转头对李南星说:“好,夏至,我们一起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