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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想看你看的世界(2 / 2)

赵慧看着她,感觉她也比之前见的时候气色好了不少,“将星工作还行?看你好像比之前胖点了。”

“工作量还是那样,但是因为办公室氛围好,我也干得下去,每天姐姐们还拉着我吃这个吃那个,能不胖吗?”明雀瘪嘴,说完心里不禁又想,上班的时候就胡吃海塞,等回了家,家里还有个恨不得把全天下山珍海味塞进她肚子里的男人。

她怎么能保持身材啊!

“这个状态很好,这样才能把工作做长远。”赵慧认可她,让她别太在意身材管理,年轻女孩子怎么都是漂亮的。

说完,她握着明雀的手,看着明雀手上的春日花卉美甲,说出心里话:“我得谢谢你。”

明雀歪头:“嗯?”

“谢谢你当时第一次见,公交车急刹车,你用手护住我的肚子。”赵慧是个感恩的人,继续说:“谢谢你看出我孕期心情不好,带我去童小姐那儿做美甲。”

听着这些,明雀也不禁感叹时间过得好快,遇到慧姐的那天刚好就是和娄与征重逢是同一天,去年的圣诞节。

这一眨眼,都四月份了。

“姐,别谢我,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其实那天做完美甲,回去以后我婆婆看见了,确实有点闹脾气,让我卸掉,对孩子不好。”赵慧回忆着,“可是我已经咨询过t医生,童小姐那边用的产品成分也都很安全,对孩子没事的。”

她语气往下掉:“可我婆婆就是不同意,在她眼里,我那一手指甲恨不得就能害了所有人。”

明雀抿唇,赵慧的经历让她不禁想到了自己亲妈和奶奶过去的时候,她还小,很多事都是听亲妈陈老师讲述的,不仅是当初怀她的时候,她出生很多年,她的奶奶都不许陈老师捯饬自己,陈芷蕾女士又何尝不是个爱美的女性,在婆婆打压之下,只能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心里只有工作还照顾孩子的朴素女人。

她其实不愿意,她有好多苦涩说不出。

所以明雀看不得赵慧像自己妈妈那样从怀孕就开始阴郁,女人选择孕育明明是一件需要被尊重,被鼓励的大事,为什么还要受到打压委屈。

于是她那个时候才挺身而出,想帮她缓解情绪,首先取悦自己。

这时候,赵慧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说:“但我没有听她的话。”

明雀有些意外。

赵慧说:“我那个时候就想,如果我这次听她的,卸掉了我好不容易去做的,这么漂亮的指甲。”

“那未来在这个家里,那么多年,她会让我无数次地‘卸掉美甲’。”

“这个第一次,我必须坚守自己的意愿。”

这个瞬间,仿佛有一股风温柔又精准地吹进明雀的心里。

她忽然意识到,当初给赵慧做的那套美甲,承载着厚实的意义。

是她和童月的作品,让赵慧在家庭里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强烈的价值感,此刻正灼烧着明雀摇摇欲坠的心。

她对上明雀摇晃动容的目光,“后来直到预产期我才卸掉指甲,其实那时候随着指甲生长,以前的美甲也剪得差不多了。”

“这不是也没耽误把她健健康□□下来吗?”

明雀使劲点头,杏眼闪着碎光,似乎都有些泛泪了。

“女儿未来也一定会为妈妈这个决定欣慰的。”

“毕竟。”她看向婴儿床,和赵慧相视一笑:“她以后也会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嘛。”

…………

娄与征今天要在炼锋加班,明雀告别了同事们独自坐地铁回家。

他说会带点吃的回来一起吃,但她今天消耗很大,刚进家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所幸家里有些面包,明雀拆开一包,用手指撕着吃了两口,在家里乱转。

走到书房明雀看见一个纸箱子一直在角落,想起从滨阳带回来的一堆行李里面,还有一部分一直没来得及收拾。

明雀把面包放桌子上,直接坐在地板上拆这个箱子。

正好闲下来就把杂物收拾一下。

虽然她已经挑着比较重要的东西往这边带了,但明雀翻着翻着发现带回来的还是一些乱七八糟没用的小玩意。

明雀翻着高中毕业的纪念册,或许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毕竟在那个家,她也没得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物件。

明雀翻到最后,发现临走时父亲给的那三本画册就放在最

她伸手去箱底拿,喃喃:“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原来在这儿……”

没想到还错怪娄与征了,前阵子一直说是他乱放她的东西才找不到的。

她记得这三本是什么时候画的,明雀一页页翻看着以前画的那些幼稚的东西,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三本是母亲临终前的那段时间,她放了学跑到医院,在床边陪着她,做完作业就画画。

之前一直以为这几本丢了,没想到是被自己亲爹一直收纳着。

也算某种失而复得了。

明雀一页页挨着看,最后打开距离母亲临终最近的那本。

手指触摸到素描纸的绵软纹路,儿时泛黄的回忆像画面一页页倒带回来。

她仿佛都闻到了病房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闻到了妈妈鼻子上带着输氧管的胶皮味,闻到她条纹病服上的阳光味。

她五六岁的时候刚开始接触专业的美术课程,那时候嫌上课画的内容太枯燥,平时就抱着本子画她喜欢的东西。

歪歪扭扭的小猫小狗,分辨不出品种的花草。

还有她画在纸上,牵着手奔跑在阳光下的她和妈妈。

她知道妈妈有可能要离开自己了,却还是一边画,一边问她,等她病好了,能不能带自己去公园玩蹦床。

明雀记得母亲那时候的眼神,没有任何悲哀,仿佛身上的癌症只是一个明天就会好转的小感冒,她答应了自己的愿望。

不过,前提是要自己今天先好好完成作业,数学题有不会的就问她。

明雀看着纸上生涩的有些凌乱的排线,回想起那些喉咙开始缩窄,发酸。

陈女士那时候的心态,哪儿像时日不多的癌症病人啊。

她真的很难理解,究竟是怎么做到对生死那么坦率。

一边想,她一边往后翻,反到最后手里的页数越来越少,象征着和母亲的回忆也越来越少,明雀有点不忍看到最后了。

画本剩下最后两页。

她的回忆也抵达了母亲最后在世的时候。

这些年明雀从来不敢整体的去回忆关于和妈妈的事,尤其在那个没人向着她的家里,多回忆一次,就多一份委屈。

可她又不能不说,即使所有人都不想提及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她还是抓住机会就提起她的名字。

因为只有还有人记得她,说起她,她妈妈的存在就没有被抹去。

明雀呼吸急促又钝重,手指发虚,翻过去一页,到这本画册的最后一页。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的眼神发散,渡上意外。

最后一页没有涂画,而是留着一篇字迹漂亮的留言,夹着一本存折。

藏匿了近二十年的留言,最后终于被她发现。

【我的宝贝雀雀,等你看到这些的时候,说明你爸爸已经把存折交给你了。】

【也说明,他认为你已经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明雀认出了母亲的字迹,心跳猛然踩空,浑身发抖地开始往下看——

【我从来没有和你讲过我是怎么认识你爸爸的,你还这么小,就能问出为什么爸爸从来不帮你分担家务这样的话,说真的,妈妈也埋怨过他,但是妈妈从来没有后悔过选择爸爸。】

【妈妈家里没有念过书的人,那时候我高中毕业,你姥爷就催着要我结婚,赚走一份聘礼。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在一次相亲里认识了你爸爸,他比我大几岁,凑巧我们很多兴趣都一致,我们都喜欢小虎队的歌,我们都喜欢看一类书,我们都认为人要不断读书往上走,摆脱旧一辈的束缚。】

【是你爸爸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供我大胆地选择上大学,继续深造。我能有今天走上讲台教书育人的一天,多数都要感谢他。】

【那个时候我就做好了觉悟,仅凭这一点,我都永远不后悔与他结婚生子,接受他也不够健康的家庭环境。】

【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后悔嫁他的话,哪怕我那个时候就知道,没有人会一直不变。】

【我不曾亏欠他什么,可我却亏欠你太多,你还这么小我就要离开,我没办法看着你读书长大,没机会和你分享你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烦恼与快乐。】

【就在昨天下午,你趴在我床边画画的时候,妈妈第一次有些舍不得死了。】

【请你原谅妈妈,在你这么小的时候,就给赐予你如此残酷的生死一课。】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和你父亲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我知道在我走后,他会再婚,大概率他还会有除了你以外的其他孩子,但是对于我,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传承。】

【你是我唯一且最爱的小孩。】

【所幸,他还没有完全成为油嘴滑舌的人,就在刚刚,他跟我道歉了。】

【他承认他对不起我,而我无所谓这些,我心里只有你要怎么办。】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青年,他的家庭也会一直迂腐下去,所以我在想,我要怎么留给你一些安全感。】

【这些年我每个月都从工资里留出一部分存住,再加上奖金,一共不到十万块钱。】

【他向我承诺,自我走后,无论他事业是成功是失败,每年他会替我往你的存折里存入一笔钱,直到他觉得可以交给你为止。】

【我的宝贝,你知道吗,和你父亲刚认识的时候我们两家的经济实力其实差距很大,尽管你父亲的家里并不算那么富裕。】

【我一直需要仰望他,但是你知道从什么时候,我不再自卑了吗?】

【从我站上讲台,在自己的岗位发光发热的时候。】

【面对台下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我不觉得我比你那个在大公司会t谈生意赚钱的父亲差在哪里。】

【这是我留给你这笔钱的目的,宝贝,我想你未来一定会坚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你那么胆小,没有靠山,没有底气,你怎么敢迈出第一步呢?】

【就连荡秋千的时候,你都要反复确定妈妈在身后,才敢说“再飞高一点”。】

【我不知道你父亲把存折交给你的时候里面有了多少钱,但是不管多少钱,妈妈都希望你能知道。】

【我们小雀从来不是没有妈妈疼的孩子。】

【希望这封在未来久等的信,这笔钱,能让你更加自信,自由。】

【2006年5月12日爱你的妈妈陈芷蕾留】

读到最后一行,豆大的热泪啪嗒打在素描纸的纹理上。

明雀早已哭到失声,眼泪不可控地簌簌往下滚。

她从不知道,母亲竟给她留下了这样一封,以生命为笔墨书写出来的信件。

明雀闭着眼,仰头冲着天花板,却抑制不住眼泪却如泄洪般疯狂决堤。

她嘴巴剧烈下撅,咬着牙也憋不住哭腔抖动溢出。

妈……

妈妈……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母亲是个心里只有父亲的傻女人,直到最后,她也要自己守好三口之家的房子,和父亲好好生活。

殊不知她如此理智通透,早已看清了这一切,心里只想着要怎么留下些什么,保护小小的她。

明雀翻开夹着的那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存折,因为这些年经常拿出来使用,所以表面有不少折损的痕迹。

第一笔存款是十万块,随后每年都会多出一些钱款,一笔一笔,都是明国兴这个深知亏欠亡妻的弥补。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没能体贴地好好爱女儿,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

好好遵守的承诺唯有这个。

一笔一笔地存款记录,记录着他沉默又愧疚的守诺。

到了最后,这本存折已经有了足足六十多万的存款。

和柴方荣再婚之后,他的所有银行卡工资卡都在她那里,明雀知道,明国兴逃过柴方荣的检查,偷偷拿出这些钱是不容易的。

这算什么?算明国兴对她们母女的一份赎罪吗?

明雀合好存折,和画本放在一起,紧紧地抱在怀里。

试图用更近的距离,去感受母亲留在这上面,快要消弭殆尽的温度。

是啊,她生来就是个超级胆小的人。

就连玩荡秋千,都要反复确定有人在背后护着她,她才敢说想要“更高”一些。

明雀紧握着发旧的存折,缓缓睁开了泪迹未干的双眼。

…………

晚上九点半,娄与征紧赶慢赶带着从外面酒楼买回来的餐品回了家。

进了家,他把车钥匙扔在鞋柜上,扫了眼一片安静的家,开口问:“明雀?在家呢?”

他问完,书房传来一阵趿拉拖鞋的脚步声。

娄与征身上还带着室外的飞尘味道,看着明雀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睛红红的。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她面前,用指关节蹭蹭她的脸:“怎么了?哭过?”

明雀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有些涣散,眉宇间却仿佛坚定了什么。

她轻摇了摇头,“娄与征……我有话想说。”

他点头,耐心引导:“有什么事就说,别憋着。”

“我想。”明雀擡眼与他对视:“我们要不分开一阵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