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拒绝
男同志又问了一些细节,时不时还能听到宋青山夫妻打架吵闹的嘶喊声。
他扶着膝盖起身,“那青梅母女现在住在哪里?”
“你问这干啥?”大妈防狼似地盯着。
“我是青梅男人的朋友,年轻时候接受过他的帮助,现在有能力可以回报他,没想到人已经不在,就想见见青梅母女,看需不需要帮忙。”
至于宋青山,已经没必要见了。
孩子小小一个就被赶出家门,能说清楚真相的就一个宋青梅。
大妈一下就兴奋起来。
以前听戏就最喜欢听人家说报恩的事情,现在身边发生这种事情,那必须要凑热闹。
男同志拒绝不了,被风风火火的大妈带着站在桥上。
江南水乡到处可见河流。
垂杨柳枝繁叶茂,遮住不少视线。
大妈指着前方,“你就顺着这条河一直走,不过桥,不转弯,大概走有五里路,就能瞧见河边有一片的乌篷船,到那你再问青梅,一问一个准。”
男同志地道的北方人,听大妈这么说,震惊万分。
“她一个女同志,摇船?”
“你瞧不起我们女同志啊。”
“不是不是,我只是伤心,我朋友去了,他老婆孩子竟然过的这么苦,谢谢大妈,那我先过去。”
男同志离开了。
突然有大妈问,“这同志看着不大,怎么跟青梅男人成朋友的?十好几年前他才多大。”
大妈们面面相觑。
“介绍信都是真的,总不能是个坏人。”
“他不是要找青山,回去跟青山说一声,正好他不是被揍呢,去青梅那也能躲一躲。”
“那快走。”
大妈们去找宋青山是男同志没想到的。
他此刻按照大妈们所说,顺着河边一路向前走,大概一个小时后,瞧见了河边并排停靠的乌篷船。
差别还挺大,有些船大,有些船旧。
他走几步,遇见一位拎着菜篮子的妇人,礼貌地上前询问,“同志,麻烦问一下宋青梅的船是哪一条?”
“你干什么的?”吴侬软语,腔调温柔。
男同志一路来已经习惯被问,主动拿出介绍信,还是那套报恩的说辞。
妇人扫了眼他身上的绿色邮包,摇摇头,“我不识字,不过我们这一片没有宋青梅这个人,你是不是找错了,前面岔路口转弯,另一边还有一片船。”
“找错了?”
不是不用转弯。
男同志抓了抓脑袋,“是这样啊,那我再绕回去。”
他笑着道谢,两人擦肩而过。
男同志走两步回头,盯着女人的背影突然喊了句,“宋青梅。”
对方脚步明显一顿,很快又重新动起来。
男同志这下确信,对方不是宋青梅,也绝对认识宋青梅。
他追上去,“青梅同志,你不要紧张,我不是坏人。”
“你认错人了。”
“不会认错,我见过宋画眉,她和你很像。”
只是宋青梅显老很多,又很瘦,一时半会就没联想到一块儿去。
宋青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坚决不承认。
男人包上有印军区相关的字眼,她哥哥当年当民兵连长时,经常跟军人打交道,所以见到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能和军区扯上关系的,就只有画眉一个。
宋青梅板起脸,“都说了不认识,你赶紧让开,不然我要喊了,这附近人有很多。”
男同志举起双手,感觉到宋画眉的排斥。
仔细想想,如果宋画眉真是詹师长二儿子的女儿,那代表她现在冒认叶参谋家外孙女。
想通关节,男同志直言,“我是为宋青梅去世爱人来的。”
宋青梅怔愣在原地。
多少年都没听人提到过那男人。
男同志松下一口气,“我的领导,在抗战最严峻的时候,曾将家里出生没多久的二儿子寄养在根据地的人家里,后来敌人打进来,村子散了,找了许久才知道跟人逃难到了这里,我领导二儿子背上有胎记,大概在这个位置。”
有的。
宋青梅少数还记得的,和男人相关的事情中,就有这么一件。
因为画眉背上也有。
和她爸相似的位置,相似的形状。
画眉刚出生时,男人抱着自夸,谁女儿丢了,只要看胎记,就一定能找回来。
宋青梅鼻子有些堵塞,闷闷地说:“这里不适合说话,你跟我回家吧。”
“好。”
男同志想象中的家,可能是披屋两三间,简陋,位置不大。
怎么也没想到,宋青梅说的家竟然就是船。
船舱一角安置了条狭窄床,占据一般位置,床对面就是炉子,锅碗,不大的空间还要留一条走人的道。
男同志垂下眼眸,努力将诧异压下去。
船头倒是空些,放了张小桌子,有个个子小小的姑娘坐在那,看样子正在写作业。
“百灵。”
“妈。”宋百灵笑盈盈地站起身去接菜篮子,看到男同志愣了下,“家里来客人了,我去倒水。”
“恩,桌子收一收,先出去玩儿。”
宋百灵动作利索,很快收好桌子,倒了水、
“同志,你喝水。”
“谢谢。”
宋百灵感觉奇怪,这人怎么一直在看她。
她躲开,“妈,那我去找同学玩儿了。”
“恩。”
人蹦蹦跳跳地离开。
男同志突然问,“这是你小女儿?”
“恩。”宋青梅不想多谈女儿,直接问,“你说明亮、我男人叫严明亮,你意思他不是我公婆亲生的?”
“对。”
男同志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是一男一女站在树林边,男人怀里抱着个小孩。
照片是黑白色的,很有历史感。
宋青梅接过,视线落在照片上的男同志脸上。
像。
真像。
“我领导如今在天府军区,和叶参谋长是战,两家住对门。”
轰——
宋青梅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一下炸开。
……
周六。
夏日天亮得早。
周以臣定下的出发时间是六点钟。
徐玲玲早早骑车过来,四处打量,可惜没瞧见想看见的人。
她凑到云木香身旁,“难得去市区一次,趁着时间还早,要不我去问问鲁记者去不去?”
云木香坐上副驾驶,低头扯着安全带。
“收收你的小心思,他不去。”
“你都没问。”
“不用问,他肯定赶不上。”
云木香看到周以臣出来,笑着回头,“人齐了,现在出发。”
“才五点半!不是六点走。”
“早去早回。”
徐玲玲还想说什么,看到上车的周以臣,立马闭上嘴巴不敢再说。
云木香笑得肆无忌惮,徐玲玲除了忍,只能忍。
无聊之下,扭头看向精神奕奕的淼淼。
淼淼察觉到,歪头乖巧地喊了声徐老师。
“乖。”她突然问,“下学期淼淼还要回一年级吗?他现在课程完全跟得上。”
“太小了。”
六岁小孩混在十来岁的小孩里头……
“看起来不明显啊,个头都差不多。”
云木香回忆起来,还真是。
淼淼自小营养就好,个头一直比同龄人的都要高。
淼淼扶座椅伸头朝前看,“妈妈,我可以自己选吗?”
“你有想法啊?”
“我还想和同学在一个班里。”顿了下,“但是我不想和江山同桌,可以换成兰妹吗?”
“为什么呀?当初你自己要跟江山同桌的。”
“他好吵哦,兰妹安静。”
“想得还挺多,下学期你班主任不是我,也许不用等到下学期,玲玲,你知道小严老师预计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吗?”
徐玲玲呆呆的。
“玲玲?”云木香回头,就看到她这一副傻样子。
徐玲玲别扭道,“我名字这么喊好听吧。”
云木香一直笑,笑得她浑身不自在。
一路开到市区,比上次早不少。
到地方让徐玲玲自己活动,她则带着儿子去了百货大楼。
一进门,擡头就看到乱飞的单子,顺着铁丝去到该去的地方。
运动类在二楼,球拍是售货员根据淼淼小手推荐的轻拍,原木色的球柄,拍面附着红色的塑胶海绵。
球是统一规格,橘黄色的。
怕丢,云木香还多买了两个备着。
抱着新球拍,淼淼又瞄上隔壁的长球拍。
他指着问,“妈妈,我拿长球拍打球,是不是会更厉害点呀。”
“那是羽毛球。”
“哇!赵昊都没有。”
“你又知道?”
“我就是知道,赵昊要是有,肯定会拿出来炫耀,妈妈,我能多要一个这个吗?”
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期盼。
云木香大手一挥,“买。”
不就一副球拍。
售货员笑着给开单,还主动介绍了篮球、排球、呼啦圈。
淼淼睁大眼睛!
云木香坚定拒绝,“做人不能太贪心。”
“爸爸!”
周以臣耸肩,“钱票都在你妈妈那。”
淼淼遗憾,忽然想到,“妈妈,如果我期末考第一的话,能不能再选一样。”
“行啊。”
云木香很好说话。
答应后,扭头就去楼下看衣服。
整齐的衬衫,有垂坠感的的确良长裙。
云木香要了两件白衬衫,其余没看上,倒是隔壁布料柜台刚上了浅绿色的卡其布,她当即找出布票,要了六尺布,回去能给淼淼做两身衣服。
至于周以臣,部队管他衣服,不用操心。
之后是零食,饼干、奶糖、桃酥……
云木香又补充了一些缝纫机用的棉线,路过厨房用具时,余光扫过排列整齐的青瓷器,停下脚步。
有烧的碗盘。
纯白色干净,青花瓷典雅,还有锦鲤、红牡丹镶边的喜庆。
她回头看周以臣,“家里碗筷也该换了。”
还是来时的木制品。
娃娃保存得好,至今还没有发霉的迹象。
周以臣不管花钱,就是,“票够吗?”
家里全换要不少呢。
盛菜的碟子,吃饭的碗,装汤的盆。
像他老婆讲究些,做鱼要用长盘子,蒸肉要用圆碟子。
爱答不理的售货员看到周以臣手里拎的东西,精神奕奕地帮忙出主意。
“门口有换票的。”
云木香联想到上次不好的回忆。
又一想,上次是县城。
她算了算,“六个盘子,要两个方形的,两个汤碗,六个小碗,还要一副新筷子。”
售货员建议,“汤盆要不要换成搪瓷盆,耐用还轻便。”
云木香摇头,对那土黄色的搪瓷汤盆不感兴趣。
丑丑的,家里已经有了。
“就要瓷的。”
一般淼淼不接触这些,他不接触就不会碎。
售货员没再坚持,虽然遗憾瓷盆没搪瓷盆贵吧,可人家数量多。
全是纯白色,一眼干干净净,云木香就很喜欢。
售货员用报纸一个个裹住,等待时,云木香又相中了一套玻璃杯。
带着水波纹,粗口窄底的玻璃杯。
云木香要了一套,八个杯子,和一个大的透明玻璃壶。
“夏天凉茶或者泡个东西,都很方便。”售货员斌打包边夸。
这一会时间,云木香又相中了一套小酒盅。
分酒器,仿青铜器斝的造型,斝是三足,一鋬,两柱,如今去了三足。
酒杯是喇叭口,细腰,做得小小一个很精致。
白瓷少了青铜器的厚重感,更圆润,云木香想到干妈一直念叨干爸喝酒,又要了这套酒杯。
酒杯看着大,可装不了多少液体。
买到最后东西太多,周以臣专门送了趟回车上。
再回来,云木香手里又拎了几双鞋子。
“夏天穿的拖鞋,淼淼的新球鞋,你的解放鞋,全是给你们买的,我都只买了双拖鞋。”
“那再回去看,票不够我出去换。”
有之前买盘子时换票的经验,周以臣现在很熟练。
淼淼小大人似地解释,“妈妈嫌丑。”
云木香把鞋子塞到周以臣手里,“你看是不是不好看。”
“那你还有鞋子穿?”
云木香笑盈盈道,“让屠可曼从上海买了给我寄来。”
周以臣点点头,看了眼时间,“先去吃饭。”
“我刚刚听人说,市区有家西餐厅。”
周以臣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东西放上车,周以臣将车停在西街上,透过车窗,远远就瞧见排了好长一条队。
“人也太多了。”
“我去看看。”
周以臣下去,问了两句很快就回来。
“排队是来买西点的,我们从后面进。”
通过小巷子,绕到背后,入目最先看到的就是大块玻璃墙,里面全是小资风情的布置。
周以臣穿得便装,白衬衫,黑裤子。
云木香便直接拉着他进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服务员推荐,红烩牛肉,或者牛尾汤,淼淼依旧喜欢猪扒。
点餐时看到菜单上同样有隔壁西点的菜单,云木香和淼淼拿着菜单交头接耳,选了些软糖和西点。
现榨的果汁漂浮着果肉最先上来,里面配着麦稭秆,轻轻搅动,粉红色的液体旋转着,特别梦幻。
“不加冰简直没灵魂。”
周以臣掀起眼皮看她,“肚子疼时哭的是谁?”
“……”
云木香拿麦稭秆堵住自己的嘴巴。
没一会,又细细跟周以臣数着下午的行程。
要去趟书店。
除了要将新上的连环画带回去,还要买些儿童杂志,还有一些作文选集。
等进到新华书店,云木香最先相中的确是全册的《十万个为什么》,她二话不说直接要了。
不是新书。
书店店员说,是有人放过来转卖的二手书。
那边杂书摊子上还有一堆,云木香看看,全是小说集,倒是有几部内容适合小孩子看,往期的红.小.兵.报也挑了几本。
厚厚一摞。
幸好这些二手的不用书票。
云木香再拿荷包,明显扁了许多。
周以臣抱起书时,扫了一眼。
依旧是三点返程。
去接徐玲玲时,云木香让周以臣拐去军区招待所。
周以臣在那见到了吴新雨。
他意味深长地看眼自家老婆。
可真行,还跟妇联斗智斗勇。
吴新雨见到云木香就开心地蹦起来,第一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离婚证。
“云姐你快看!”
他的愉悦刺激到杭帆。
“你就这么开心?”
吴新雨看他一眼,真心实意地点头,“很开心,上次这么开心,还是和你领证那天,我以为我解脱了,能迎来新生活。”
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
不是每个介绍认识的夫妻都像她堂姐那样,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