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比着,宋画眉听到一声轻笑。
她无措地看向云木香,不清楚哪里说错了引得她发笑。
“你笑什么?”
“笑你呀,今天见到我是意料之外吧,话都没编圆。”
云木香擡起头,放下尼龙绳说:“前面刚说过,勉强帮过我,希望我能忘记之前的事情。”
宋画眉脸色白了些,也想到了漏洞。
她后来又说,是媒婆闹得那家人不敢再找麻烦。
手指紧张地缠成麻花,绕啊绕。
“我……”
“家里有客人?”
周以臣抱着饭盒回来,看到坐在院子里的人,很陌生。
宋画眉擡起头看向来人,男人面容刚毅,双眼有神而锐利,只看一眼便感觉胆寒,偏偏浑身煞气的男人唇角挂着笑,看向云老师的眼神能将人溺毙。
目光太过直接,周以臣十分不喜,冷眼扫过去,吓得宋画眉立刻低下头。
云木香把一切看在眼里,“不算客人,坐坐就走。”
她回头看向外面,“淼淼,洗手吃饭。”
“妈妈,等我把这一把玩完!”
外面小孩子已经走了几个,被家里父母喊回家吃饭。
周以臣端着饭菜进屋,云木香起身,“我就不留你吃饭,你外公应该在等你。”
宋画眉起身,看云木香的眼神透着复杂。
“我真羡慕你,什么都不用做,就什么都有了,有时候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云木香想笑,“你一个靠自己的人说公平?”
宋画眉及时住口,“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太害怕我的生活再起波澜。”
“我送你。”
宋画眉见她拒绝交流的态度,无奈地跟着出去。
云老师爱人回来的太不是时候,她该说的还没说呢。
走着走着,脑袋突然撞在前人身上。
云木香:“看着路。”
“抱歉。”宋画眉没能得到准确答案,又开始变老实。
云木香看着她,突然说:“万事有因就有果,希望你未来不要后悔。”
宋画眉眼睛一下亮起来,“我不会后悔,云老师,你没俄过肚子吧,饿肚子很难受的,只要能吃饱,能穿暖,就已经很幸福很幸福。”
她说得很笃定。
云木香不确定她是真的这样想,还是想要靠着这么自我催眠来让自己更加坚定。
“那就好,去学校真是为了学习?”
“是。”
“那就好好上,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没功夫去讨论别人家的事情。”
宋画眉精神一振,“谢谢!”
她弯下腰,敬了个九十度的大礼。
云木香避开,最后提醒一句,“以后少说谎,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宋画眉笑笑。
云木香能感觉得到,对方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算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这人进学校也不是她带。
云木香转身走了,顺手把又想开一把游戏的淼淼给拎回家。
“都回家吃饭啦,吃完饭再玩儿。”
小孩一窝蜂散了。
淼淼脸颊顶着两坨高原红,显然是运动过度。
“洗手洗脸,跑这么喘不累呀。”
“妈妈,我好厉害的!”
他手里还丢着沙包,就上次吴雪给做的那个。
云木香敷衍地点点头,把才玩儿了一天就脏兮兮的沙包给放在圆桌上。
“洗手。”
“哦。”
淼淼拨着水一通搓,拔出来乱甩着跑进屋里,溅一身水的云木香气得追过去一通说。
闯祸的淼淼端起碗放在云木香面前。
“妈妈先吃!”
“……”
云木香冲儿子不舍发火,便瞪了一眼周以臣。
“你看看你儿子。”
“……”
周以臣不想晚上再被赶出房间,赶忙转移话题。
“今天不少人来找你,当时你在睡觉,就没喊你,下午可能还会来。”
淼淼也跟着点头,“长生妈妈,江山妈妈……”
“张秋桂?她来找我,她怎么出来的。”
“人家又没被关住,怎么出不来。”周以臣觉得这个问题奇怪。
云木香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这三天忙材料,消息有些断层。
按照江山给的消息,三天前张秋桂就该贴她大字报才对。
而张秋桂不知道,她在她身上下了点咒,不管她贴多少,关于她的名字都会变成她自己的。
军区对这种行为零容忍,虽然有革委会在,可那就是个摆设,也是军方掌控。
哪儿出错了?
她才不信是张秋桂突然良心发现,没有去贴。
云木香问,“她来找我是有事?”
“具体没说,只说了下午再来。”
云木香拿起筷子,这才瞧见桌上的炸小鱼,有些惊喜。
“哪里来的鱼。”
“捡石头的时候在河里捞的。”周以臣说得云淡风轻,“找老师傅挂糊炸的,里头刺都炸酥了,直接吃。”
是小鱼儿,干嚼嘎嘣香。
他没提,为这一碗鱼,气得老师傅拎着勺子训他好久。
因为炸东西费油。
老师傅见不得这么吃。
想想家里快见底的油,问了句,“家里油票还有吗?油不多了。”
“有,到时候我去打,连带酱油什么一起都补上。”
“好拎吗?”
“……那就找个你在的日子。”
周以臣笑着点头,“就晚上吧,供应车下午回来,应该有新鲜的。”
“今天不行,干爸干妈家三哥四哥回来,晚上要过去吃饭。”云木香好奇,“你见过他们吗?”
周以臣摇头,“没见过,只听说了师长有两个儿子在边疆建设兵团里。”
云木香想想,那还挺苦的。
“看着吧,干爸干妈晚上肯定要催婚。”
晚上等云木香过去才发现,那岂止是催,人都直接喊到家里来了。
她入门就撞见徐玲玲。
徐玲玲一看到她欣喜到不行,“云老师!”
欣赏了眼周团长的帅气,捏了捏淼淼的小脸,就自来熟地挽着云木香的胳膊拉去角落坐着。
“我刚刚还在说你肯定来。”
云木香简单看一圈,楼上楼下都是姑娘。
她还瞧见了小赵,冯彩霞,见两人在笑,云木香摆摆手。
对方趁机都过来。
小赵看到徐玲玲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早知道你来,我就不答应我妈了。”
“知道比不过我就好。”徐玲玲张嘴就很欠扁。
云木香默默抽出自己的手,靠近冯彩霞,不掺和这两人斗嘴。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冯彩霞小声说:“嗨呀,只要詹营长哥哥回来,都是这阵仗,不过我家之前是我姐来,我前两年跟着蹭了顿吃的,没想到还能轮到我。”
云木香算算也是,三哥三十二,四哥二十八,五哥二十四,都是老大难。
所以陶胜男说有个十五岁的孙女,结婚早点真的行。
“家里人呢?就让女同志这么干坐着?”
“陶参谋长在厨房准备,詹营长兄弟几个被师长喊上去了。”
云木香看向厨房,“那我先不跟你说,我去打个招呼。”
“是了,算起来你是主人家,一会还要招待我们,好好招待哈。”
云木香睨冯彩霞一眼,“那你们倒是认认真真考虑一下我哥哥们呢,别一个个都像是来看戏似的。”
冯彩霞立马投降。
她出门前,冯婶就千叮咛万嘱咐,给个面子走个过场,但不能真看对眼。
边疆太远太苦,做军嫂就够难了,不能再难中加难。
要冯婶的意思,最好找个工人,或者端铁饭碗的,安稳实在。
冯彩霞知道母亲的想法,只是她自己还没开窍,一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云木香去同干妈打招呼,瞧见厨房里齐春也在,手里拿着青菜正在摘。
应该是菜园里刚砍下来的,还带着湿润泥巴。
“干妈,有需要帮忙的吗?”
齐春撇撇嘴,故意说:“怎么没早点来呀,现在厨房人都满了。”
除去齐春在,宋画眉也在,还有保姆和两个年轻女同志。
云木香想,来这干活的,估摸是真心想要相看的。
陶胜男摆摆手,“不用你帮忙,你来见到你哥哥没?走,我领你去认认人。”
云木香被拉走了。
一路去到二楼书房,门虚掩着,里头站得人也不少。
“干爸。”
詹弘毅板着的脸在看到云木香后,立马改成笑容。
老三詹成才,老四詹成新亲眼瞧见自家爹笑得不值钱的样子,这才真正认识到这干妹妹在父亲心里的位置。
两人对视一眼,主动上前。
“爸,这就是妹妹吗?”
“对,老三应该还有印象,是你云叔叔的儿子,当初你云叔叔当战地医生的时候,还带你玩儿过。”
“记得!”
詹成才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显得皮肤更黑了。
同詹成新站在一起,两人看起来比和詹成刚像兄弟,都是四方大气脸,看起来就很国泰民安。
“三哥,四哥。”
“妈,我给带来的礼物呢,你快给妹妹找出来,让她看看喜不喜欢。”
正想介绍周以臣的云木香被打断。
好在她来之前双方已经认识。
云木香悄悄挪到周以臣身边,这才瞧见被挤到角落里的程明卓。
嘿。
他怎么在这。
云木香悄悄戳了戳周以臣,拿眼神示意程明卓。
周以臣低头,温热的呼吸洒在耳旁,有些痒,云木香缩了缩。
“来哭穷的。”
“?”
“女同志。”
云木香恍然,再看程明卓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程明卓:“……”
别这么明目张胆行吗?
云木香看一眼,又落在他头顶上。
这人还真是倒霉,才多久,有黑云罩顶。
天生的扫把星?
也不对,上次霉气确定能驱散。
兴许是看得时间太长,程明卓偷偷挤过来,期间差点碰倒她干爸两个花瓶,碰掉桌边放的东西,再绊倒板凳。
好在人多,一人扶一把,让他显得没那么惨。
程明卓好不容易走到云木香的面前,就发现人被周以臣推到师长面前。
陶胜男把礼物拿来了。
程明卓:“……”
云木香忍着笑,这不怪她啊。
将注意力从程明卓身上收回来,放在礼物上。
是块皮子,处理得很好。
詹成才说:“这是牦牛皮,保暖效果特好,我带了两张来,妹妹一张妈一张,看是做成被子还是做成衣服鞋子,都行的。”
牛皮处理过,摸着是柔软的,云木香看着就喜欢。
詹弘毅不太满意,“马上进入夏天,你给送皮子,你俩脑子里想什么呢,这礼物也太敷衍了。”
“才没有。”云木香靠近,“干爸我可喜欢了,夏天正好有功夫好好做嘛,等做好冬天就能用,不是说山里冷得早。”
詹成新:“爸,听到没,还是妹妹贴心。”
“哼!所以烦你们这群臭小子,看看妹妹,二十四儿子都六岁了,你们呢!”
詹成才,詹成新,詹成刚:“……”
三个人集体装聋。
陶胜男叹口气,“你们都这么大的人,拼是拼不过妹妹,就只能抓紧时间弥补差距,问你们,在兵团有相中的对象吗?是知青也无所谓,当地老乡也行。”
詹成才一本正经,“妈,兵团有规定,禁止处对象。”
“既然如此,那这次回来就应组织的介绍,父母之命去相亲,楼下……”
“参谋长!三月三联谊会,下周三啊,到时候还有很多文工团的人认识,要不合在一天?”
陶胜男才看到程明卓,“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明卓:“……”
他幽怨道,“还不是怕领导们今天着急定下来,到时候我们联谊会上的女同志又要少。”
不说一定能相中吧,总要看起来有牌面吧!
程明卓等了等,没人说话。
他委屈。
云木香看气氛杠在这,多看两眼三哥四哥的面相。
“干爸,哥哥们姻缘好着呢,好饭不怕晚,好男不怕娶得晚,再说哥哥们现在奋斗在一线,之前肯定是心思没在这上面,等开窍就好啦。”
詹弘毅听着是这个理,“算了,不管你们,反正我现在女儿孙子都有了,就还差个孙女儿,木木啊,你什么时候和以臣再生一个,凑个儿女双全。”
“……”
火烧到自己身上,云木香是没想到的。
“干爸,你说什么?呀!待女同志们,走啦走啦。”
云木香躲了。
詹弘毅傻眼,“这是怎么了?”
错肯定不是他干女儿的错,扭头瞪向周以臣。
“你不想再要孩子?”
不想要孩子,等于不想睡觉,不想睡觉等于对老婆没兴趣。
那问题大发了呀!
詹弘毅再看周以臣这张脸,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周以臣:“……”
现在说被赶出房间的那个人是他,有人信吗?
没人。
因为詹家三兄弟也虎视眈眈地看向他。
嗯,感受到来自娘家的威胁。
“干爸,木木生淼淼时难产,我害怕,不打算再生了,我们有淼淼一个就够了。”
周以臣还想着怎么劝时,詹弘毅已经改口。
“生多了是伤身子,还是别生得好。”
他再次看向周以臣,“保险点,你要不要去结扎,别哪天来个意外,害了我闺女。”
陶胜男擡手拍了他一下,“结扎手术不稳定,万一做坏了怎么办,女儿后半辈子幸福可就没了。”
周以臣:“……”
确定要当众讨论这个?!
“咳,干爸,干妈,我下去帮帮木木。”
詹弘毅视线扫过家里几个臭小子。
詹成才:“我刚想起来我还带了葡萄干来,我去找出来当零食。”
詹成新:“我还没见过淼淼,下去打个招呼。”
詹成刚:“我……”
“你什么你!你哥哥条件不允许没有结婚就算了,军区这么多好姑娘你是一个看不上,就不说给你哥他们做个好榜样!”
詹成刚:“?”
就离谱。
老幺没人权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