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怄气
到底是走了一下午。
等淼淼怀里被塞上熊,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周以臣给他盖被子时,顺手捏了捏。
“好像是有点薄。”
他回隔壁房间,从床上抽下来一条薄被给儿子盖上。
掖好被子,俯身看着缩小版的五官,伸手点了点,唇角掀起小小的弧度。
拉灭灯,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绕去后院,洗澡间里的水已经温凉,就着菜洗干净,把湿淋淋的房间给收拾干净,才关灯离开。
拿着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推开卧室门,还是没人。
周以臣冷笑一声,弯腰抓过床头的圆钟表。
已经九点半将近十点。
某人还夜不归宿!
丢掉毛巾,周以臣换身衣服,揣上钥匙亲自出门找人。
此时此刻,云木香手捧着干花生,拇指一用力就捏开一个,搓掉红色的外皮,吹口气将白胖胖的花生米给送进嘴巴里。
一咬,口腔内壁隐隐作疼。
她戳戳脸颊,手里花生被身旁刘大脚抓走两个,顺便附耳询问。
“云老师,你更相信哪个?”
黑夜里,好几道手电筒灯光照在同一个地方,提供唯一亮光。
光柱下站着几个人。
胡子拉碴十分憔悴的赵参谋长垂着头,他死死拽住儿子,把挣扎着要妈妈的赵昊给按在怀里。
“她以后不再是你妈妈,记住了!”
“哇——”
前方三米远,是被绳子绑住,被迫压跪在地上的叶芝兰,脖子上挂着麻绳,br/>
木板重量压着她擡不起头,眼泪哗啦啦掉,呜咽声从堵住的嘴巴里泄露,随风破散。
黄土地冰冷潮湿,汇聚成流的血液浸湿裤子,浓重的腥味隐忍作呕。
叶芝兰脑子嗡嗡的,耳朵上像是封上了一层薄膜,只能听到胸腔内鼓噪的心跳声,浑身颤抖地等待死亡。
一道道视线投递过来,比白天人只多不少。
像是饭后消食,睡前消遣,一个个拿她当猴子看。
“时间到了,你还是不打算说!”
男人一身笔挺军装,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既然如此,行刑。”
他擡起胳膊。
砰!
林边惊飞几只小鸟,扑闪着翅膀快速逃离。
围观群众换过最开始的惊吓,纷纷拍手叫好。
喧闹中,云木香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回头对上周以臣漆黑深沉的眸子,双眼亮了下。
“老公,你也来看热闹,可惜来晚了,最后一个人刚刚……哎哎哎!”
云木香视线突然一片漆黑,温热的手掌覆盖在眼睛上,整个人被熟悉的气息笼罩,腰间一紧,失重感逼得她扶住面前人后,双脚已经离地。
她小小地惊呼一下,撑在胸膛的小手轻拍一下。
“我还没跟刘大姐说。”
“麻烦。”
周以臣停住,回头替她说一句,二话不说就将人拎出围观队伍,然后,松手。
刚刚搂多紧,现在就装多不熟。
暗淡的月光下,周以臣双手掐腰,面无表情地问。
“知不知道几点了。”
“我看看,呀!已经这么晚了。”
云木香察觉男人情绪不对,撒娇地上前抱住他手臂轻晃。
“谢谢老公来接我。”
圆溜溜的大眼睛左右查看,见没人关注他们这,踮起脚尖亲上去。
奈何周以臣不配合,头一歪,吻落在了下巴上。
“恩?”
云木香歪头眨眨眼,
周以臣正过脸,捏着她下巴将人推开,保持一臂远的距离。
“被试图撒娇转移我注意力,错了没,这么晚不回家,你还有没有当妈妈,当老婆的自觉。”
云木香笑着同他对视,“干嘛呀,这么凶,我出门的时候不是有报备。”
周以臣默不作声,目光严肃。
云木香笑容淡了,很快收敛起来。
四目相对。
两人隐隐在较劲。
周以臣心里头念了句犟种,率先打破这生冷的气氛。
“你认个错,我就原谅你。”
“哼。”
她做错了什么?
云木香理都不理他,转身直接就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甩起的头发糊他一脸。
周以臣下意识闭眼,等再回神,老婆都走出去好几米远。
“站住!”
云木香不听,捂住耳朵直接跑起来。
周以臣三两步就追上,拽住胳膊将人拉回来,胸口就被手肘狠狠顶了下,冷冰冰的嗓音响起。
“周团长,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你注意点作风影响,被随便抓女同志的手,这种行为叫耍流氓!”
云木香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继续跑。
周以臣揉着胸口,心头燃烧着一团烈火,无法平息,大步追上去。
“云木香,你夜不归宿还有理了,跟谁生气呢,惯得你。”
手伸出去,刚搭在肩膀上,就见云木香扭头张嘴就咬,幸好他及时收回。
上下牙齿合拢的碰撞声,在夜里无比明显。
周以臣拧起眉头,“你说话!”
“我怕气到你,还是闭嘴得好。”云木香气哼哼的。
“你说,我倒看看你能说出什么一二三四来。”
云木香一个急刹车停住。
她转过身,身体站得笔直,瞪着周以臣的眼睛里还燃烧着熊熊怒火。
“我是谁?”
“?”
“问你呢。”
“云木香,我老婆。”
“原来我是你老婆哈,我还以为是你花钱雇的保姆,每天全部时间都只能给你洗衣做饭带孩子,我多用一秒去喘气都是罪不可恕呢。”
“这是污蔑,我没这么想。”
“可你这么做!‘你还有没有当妈妈,当老婆的自觉。’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周以臣动作一顿,垂头看着她。
云木香仰起头,盯回去,眼睛里寻不到笑意。
片刻后,周以臣率先拜下阵。
“是我说错了话,老婆,我只是担心你。”他伸出手,想蹭蹭她的脸。
云木香后退一步,躲开手。
“粑粑拉裤子里你知道后悔了,还是你直接这么说会变狗啊。”
“……不准骂人。”
“狗男人!”
说完,她转身就想离开,没注意踩到石子,身形一晃。
周以臣大步上前扶住她。
“没事吧。”
“嘶。”
脚落地,一动脚踝处就痛到不行。
周以臣垂眸,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屈膝蹲下,大掌抓住她小腿擡起来。
云木香站不稳,身体前倾时扶住男人肩膀,下一秒,脚踝被捏了下,疼得她痛呼出声。
“痛痛痛,你快放开。”
“扭到筋了,有点肿,还好骨头没事。”
炙热的掌心熨烫着皮肤,云木香咬唇轻哦一声,随后就伸手把她推开,活生生下床就提裤子走人的渣女。
单脚向前跳了下。
周以臣眸色一深,起身将人打横抱在怀里。
“离家还有二里路,你就打算这么蹦回去?”
“我们还在吵架,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云木香推着胸膛,挣扎着要下来。
周以臣单腿踩在路边树干上,大腿撑着她后背,空出一只手拉着她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
“抱住。”
云木香轻哼。
“天黑路不好走,万一摔下来擦伤脸……”
周以臣话说一半,后颈就被尖利的小爪子抓了几道,火辣辣的疼。
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一张气呼呼的小脸。
他话锋一转,“我躺
手穿过腋下,托住人,故意朝上一抛。
“啊!”
云木香惊慌失措地抱紧男人脖子,回神后,就听到耳边传来的笑声,带着胸膛一起震动。
云木香磨磨牙,“花言巧语!”
回程路上安安静静。
到家后,云木香被放到客厅沙发上,周以臣顺手将一旁花里胡哨的垫子拽过来,塞在她腰后。
高大的身躯蹲下,擡起受伤的那只脚,脚踝处微微发肿。
“坐着别动,我去拿药油。”
把脚架在小马扎上,周以臣转身拉开五斗柜最。
角落里找到小孩儿巴掌大的药油。
周以臣洗了手,药油直接倒在掌心里,快速搓热捂在扭到的脚踝上。
烫人的手掌用上力气,疼得云木香直抽气。
她下意识要躲,“我还没洗脚,你擦了药一会还要洗掉,麻烦,我晚点自己擦。”
“不行,”
“周……啊,疼啊!”云木香湿了眼眶,控诉的声音浸满委屈,“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想借着上药欺负我。”
“说什么?”
“嘶,你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嗯?”
云木香看他装傻充愣,避重就轻,气得用好好的那只脚去踹人,却被察觉,连带小腿被夹在手臂上,怎么都抽不出来。
挣扎一番,直到听见周以臣说好了,她才被放开。
被搓揉的脚腕红到不行,疼意却消退不少。
但这不妨碍云木香继续瞪男人。
周以臣挑眉,目光落在她受伤的那只脚上。
“你过年伤得也是这只脚吧。”
“还说!两次都怪你。”
“?”
“两次都是跟你在一起伤到的!是你没保护好我。”控诉的眼睛湿漉漉。
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有点傻。
周以臣越看越可爱,心里头暗骂一句,垂下头颅。
“恩,怪我。”
他重新将人抱起来,“送你进屋。”
“我还没洗漱。”
“我帮你。”
牙刷是抹上牙膏塞进嘴里的。
洗脸的毛巾是温热的,一点也不烫。
没法泡脚,是一点点擦拭干净的。
等把人收拾完,好好塞进被窝里,生生给周以臣累出一身汗来,最终不得不重新洗澡。
不耐烦再烧水,直接洗了个冷水澡。
周以臣带着一身寒意上床上,生生把云木香的困意都给赶走大半。
她浑身打个哆嗦,挪动身子想要躲开。
周以臣以为她还在生气,步步紧逼,最终把人给困在怀里,看她脸色好不好,眉头才松开几分。
“老婆,今天行刑怎么耽误这么晚?”
他没记错,公布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一行八个需要吃花生米的,满打满算一个小时内就能解决才对。
云木香瞅他一眼,没有理人。
周以臣就知道这是气还没消。
他想了想,伸手把灯给拉灭,黑暗中摸索着将人搂紧。
“老婆,晚上我可想你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儿子多能闹腾。”
“你别造谣我儿子,他乖着呢。”
“老婆你讲讲理。”
“他只折腾不熟悉的人。”
“……”
一句话给周以臣说得哑口无言。
“你有怨气是对的,我平时陪你们的少,你们来军区快两个月的时间,我陪你们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反省,老婆你也答应我,以后晚上别一个人在外面,军区也不是绝对安全的,那么多人,谁也无法保证每个人的人品都是好的。”
“那么晚,你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上哪儿再赔儿子一个妈妈,陪岳父岳母一个女儿?”
云木香眼神飘忽,被他这一段话说得心虚。
她清楚自己有自保能力,周以臣却不知道。
云木香咬着唇,埋在胸口的脑袋慢慢仰起来。
黑暗中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她却笃定,周以臣这会肯定在看她。
“谁叫你凶我的。”
周以臣:“……”
所以,是他搞错了重点。
周以臣失笑,下巴蹭了蹭难搞的人,温声细语地问,“你想怎么罚我?”
“这个难道不应该你自己想,一定都没诚意!”
周以臣听完就笑出声,唇角勾起漫不经心地笑。
“明天有事吗?”
云木香故意点头,“有,忙着呢,早起要给你们爷俩买饭,上午还要去学校上思想课,中午吴雪请我吃饭,下午和谢静云约了一起去医院做检查。”
“哦,对了,刘大姐还跟我说后院菜地长叶子,要开始准备肥料,得上山挖土来补。”
是那种经年累月鸟雀驻足的地方,鸟粪和树叶堆积,随着温度改变自然发酵的粪土,里面营养成分不比人肥差。
类似的肥料,山上到处都是。
“背土的时候还要顺便捡点柴火,要想晚上吃什么,晚上还要准备第二天上课的教案,同时还要监督儿子识字,你倒是轻松,立了那么大一个目标,最后全丢给我,真不知道你是惩罚儿子还是惩罚我。”
“……”
听着是挺忙。
可周以臣也发现,没一件要紧事情。
“最近没见你和谢静云来往,怎么想起来找你去医院。”他一度以为两人吵架不来往了。
“你不清楚?”
“我该清楚?”周以臣疑惑。
“东永亮是不是升连长了,就在王营长手底下。”
周以臣略微一想,懂了。
“那吴雪请你吃饭?”
“当然是因为我帮了她一个大忙,你放心,我可没打你的旗号,我可不是叶芝兰。”
叶芝兰的罪名同判决一起出来的。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耽误这么久?叶家下午来人了,当众又给她新增了一个罪名,说她冒充叶家女儿的身份,追问她真正的叶家姑娘在哪儿,叶芝兰兴许是看到希望,一直拖着没说。”
……
一夜过去,情况又发生变化。
早早去申请用车的周以臣得到最新消息。
赵参谋长果断与坏分子划清关系,没受牵连。
原四十二师政治主任调三十九师。
新来的叶家人,成为四十二师新政治主任,未来将同赵参谋长继续共事。
周以臣拿到钥匙,带着一肚子八卦打算回家跟老婆分享。
一进门,迎面就飞出来个东西。
他下意识擡手抓住,定睛一看。
是沙发上的抱枕。
“老婆,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有谁,你!”
云木香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儿子,双眼闪烁着怒火。
“好好的儿子,才让你照顾多久,你就把他折腾病了。”
“病了?”
周以臣大步上前,将老婆怀里的淼淼拉出来,肉眼可见小脸红彤彤的。
擡手摸摸额头,有点烫。
“发烧了?”
周以臣第一时间想到,肯定是昨晚上洗澡闹的。
淼淼蔫蔫地看眼爸爸,挣扎一下,扭头又投进妈妈怀里,黏糊得不像样。
云木香抱着儿子说:“量了□□温,三十七度四,有点低烧,不能直接吃退烧药,你去医院买点板蓝根叶子回来,煮了给他喝。”
周以臣点点头,抓住放在茶几上的钥匙起身。
“还要其他的吗?我早饭顺便一起买回来,淼淼有没有想吃的。”
淼淼眨眨眼,小舌头舔了舔干干的唇。
“想吃小馄饨,要洒虾米。”
“……”
这儿只有抄手,还是红油抄手。
周以臣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没一会,屋里坐着的母子俩听到外面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淼淼好奇,拉着妈妈要出去看,瞧见了周以臣留下的车屁股。
半个小时后,周以臣开车回来。
拎着淼淼要的燕皮小馄饨,清汤里没飘虾皮,改成了紫菜。
淼淼也没追着虾皮问,喝着味道都鲜,一碗馄饨给他的病干去一半。
周以臣给云木香带的也是馄饨,额外配大包子。
云木香尝了口馄饨,“这是哪个食堂买的?味道还好。”
皮薄如蝉翼,馅少,汤清,味鲜。
“就前面二小食堂,跟大师傅专门点的。”
因为一碗不值当包,这才一人一碗。
云木香没单独点过,都是食堂做什么吃什么,如今倒是动了心思。
淼淼吃好,精神头好些,云木香让周以臣盯着,她去厨房熬板蓝根叶。
淼淼看妈妈不在,抓住周以臣的手指偷偷小声问,“爸爸,外面是你的车车吗?”
“不是。”
周以臣摸摸他头,看他恢复精神,心里头自责才少了些。
“那是爸爸借来的车。”
“爸爸借车干森么。”
“想带妈妈和淼淼出去玩儿,可惜淼淼生病了。”
“!”
淼淼立马站直,“爸爸,淼淼病已经好了,你摸你摸,已经不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