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角落
云木香站在门口,办公室里娄思华正在收拾私人东西。
她举起要敲门的那只手有些迟疑。
娄思华察觉到什么,看见是她浅浅勾起唇。
“来送我的?进来坐,我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完,平时看见桌面是干净的,还以为没多少东西,谁知道一收拾有这么多。”
云木香走到书桌前,有些疑惑。
“校长,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温主任划清关系,不为你,为桐桐他们也好。”
因为温主任这件事情,温家几个孩子也都被暂停工作。
其他几个她不清楚,温桐桐这里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来,她会被撤编,安排到地方转业。
听说温桐桐老师找了一圈人,最终也没能把人留下来。
也是文工团自身难保,出了刘艳婷这颗老鼠屎,害了其他人。
近半年的表演行程全部被取消。
空闲时间全部被安排上课。
娄思华如果答应离婚,把孩子都记在她名下,不是没可能躲过这一劫。
娄思华将碎发捋到耳后,“只是觉得没必要,部队认可老温这些年的付出,判下来是劳动改造,而不是无期徒刑已经格外开恩。”
云木香张张嘴。
娄思华见她这么严肃,打趣道,“其实你哥哥要还没走,我倒是想把桐桐嫁给你哥哥。”
云木香一想,结婚倒也是个主意。
可他哥是个糟糕对象,注定不是会照顾人的。
别看云沉香现在对她还挺好,文人那些酸腐清高简直被他刻进骨子里。
温桐桐是朵娇花,云沉香却做不成园丁。
“别这么严肃,开个玩笑,我可舍不得桐桐一个人留在军区里。”
娄思华说到女儿特别温柔,“留下要面对的太多,不如换个新环境,重新来过。”
“要不说还是校长大气,格局比我们所有人看得都要开。”
苗老师突然从门外进来。
她身后跟着曲婉玲,一进来就得意地瞪了眼云木香,瞪半天发现对方不看她,突然特别生气。
云木香此刻注意力都在苗老师身上。
听她对校长说:“要带走的东西都需要经过检查,最近特殊时期,校长你多理解。”
曲婉玲提醒,“苗老师,她已经不是校长,现在学校校长是潘校长。”
云木香冷哼一声,“我一直以为曲同志只是思想有些问题,没想品德上也有瑕疵。”
“你骂谁呢!”
“谁应骂谁,校长主动辞职,也是长辈,受得起你一句同志。”
“我才不要跟她做同志,背后再被插一刀。”曲婉玲厌烦道。
苗老师见云木香动起来,先一步出声制止曲婉玲。
“好了,小曲,你胆子也是真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云木香气笑了。
胆子大,那意思她说的都是真的!
云木香眼睛盯着苗老师,一动不动。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如寒霜,孤冷又疏离。
苗老师动了动手指,率先挪开目光,轻咳一声。
“校长,委屈你了,我意思意思检查一下就好,我是相信你的。”
云木香讥讽地扯了下嘴角。
“苗老师,反正这里也没其他人,不知道你查没查,你只要出去说检查了不就好了,反正你和校长多年同志,那么相信他。”
“……”
曲婉玲站出来,“娄……”
对上云木香冷漠的眼睛,硬生生把名字给改成同志。
“娄同志既然清白,肯定不怕被检查!”
云木香还想说什么,胳膊被抓住。
她回头,发现娄思华已经从书桌后面绕过来,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力气,停止挣扎,乖乖被她拉到身后。
娄思华把装东西的藤箱给拿过来。
“东西都在这里,查吧。”
苗老师浑身都放松下来,她看眼曲婉玲,对方冲着云木香轻哼,上前抓住箱子,故意把装进去的东西重新给翻出来,撒得桌面一团乱,和之前刚刚分开的东西又混到一块儿。
翻完曲婉玲就站回苗老师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收。
“苗老师,确定都是些私人物品。”
“你看看你,这弄得一团乱,还不赶紧帮忙收拾收拾。”
“可我分不清哪些是娄同志私人的。”
话说出来,曲婉玲就觉得特别解气。
云木香很生气。
五脏六腑像是一座座小火山,正在进行喷发前的震群运动。
越气越冷静。
她看得出来,娄思华也看得出来,眼前二人就是故意的。
所以娄思华拒绝了。
“不用麻烦,东西不多,我自己来就好,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最后帮你们一个忙,我向组织部建议了严老师升副校长。”
“谁!”
苗老师彻底稳不住。
曲婉玲也震惊地睁大眼睛,
云木香错愕之后,气瞬间全没了。
娄思华当没听见苗老师的发问,依旧温和。
“开学实际报到的学生比预计的还要多,我已经帮学校多要了几个编外老师的名额,苗老师你是老同志,以后好好配合潘校长和严校长,我就走了。”
说话间,她已经把东西全部重新装回去。
娄思华唇角挂着笑意,步伐轻松地离开。
云木香怕继续跟苗老师两个待在一起笑出声,跟着后面出去。
刚走两步,曲婉玲追出来。
“云木香!你的好日子到头了,靠山倒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得意。”
云木香停步,回头。
“单靠我自己,也能按死你。”
她笑容灿烂,说出的话却让曲婉玲心寒。
曲婉玲脸色难看。
云木香津津有味地打量着,好心提醒,“你还是赶紧回去好好安慰苗老师,晋升的梦破碎,你猜她还有没有精力,提前抹掉你学习的时间。”
“……”
“还是说,你不为这个,单纯折服于苗老师品行。”
“……!”
“唉,你说编外老师招完,你还没恢复,她们该怎么看你。”
云木香食指冲曲婉玲画着圈圈,嘲讽意味十足。
苗老师忍无可忍。
“云木香!”
云木香充耳不闻,“我还有课,再见。”
云木香头发一甩,潇洒离去。
留下脸色难看的两人。
曲婉玲扭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不是说娄思华一走,副校长非你莫属。”
“娄思华走得这么狼狈,她的建议不可能被组织部采纳!”苗老师坚持。
“万一呢!”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苗老师冷眼看着曲婉玲,“占着编制不干活多好。”
“你——”
苗老师打开冲她指过来的食指,面无表情地离开。
曲婉玲盯着她的后背,咬牙切齿。
……
中午放学。
云木香回到家,刘大脚就顶着一双兔子眼,背着背筐推开院门跟进来。
“云老师,你要的艾叶。”
“谢谢,放草席上就好。”
院子正中央,一个旧草席铺开,上面也是大片摊开的艾叶。
刘大脚突然说:“上午温主任一家子走了。”
云木香翻动艾叶的手顿了下,“分配到哪里?”
她问过娄思华,对方没说。
“温主任被安排送去西北种树。”
刘大脚声音嗡嗡的。
云木香歪头,就看她泪眼盈盈。
刘大脚吸吸鼻子,“前两天我姐来信,还在问艳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说艳婷死了好几年。”
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刘大脚才反应过来,擡手擦了擦眼泪。
“你看我,老毛病又犯了,让你天天听我哭肯定烦死了。”
“还好,我最近在学校忙,从大姐这知道不少消息。”
刘大脚哭归哭,信息一点没落下。
提到这个,她又兴奋起来。
“军长那事调查清楚了,都是假货胡诌的,军区医院去三个医生给她检查,是跟男人上过床,可从来没坏过孩子,到底还是年纪小,不知道女人打胎医生一检查就知道真假。”
“行动线也对不上,大领导可忙着呢,身边随时都有人,哪有时间找女人。”
“就是有点可惜,我听不少人说,军长这次要是退下来,最有机会盯上的就是你干爸。”
刘大脚第一次知道詹师长是云木香干爸,还躲了她好几天,生怕给自己男人招祸。
“太遗憾了,师长要升上去,没准周团长还能再动一动,听说这次行动,一团立功最大,假货是他们抓的,那电报机器什么也是他们找到的。”
云木香已经好几天没见周以臣。
晚上正睡着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早晨醒过来人已经离开。
“假货吃花生米那台,我要亲眼去看!”
刘大脚说得义愤填膺,可心口直疼。
心里头难受,没精神再说下去,拎着背篓走了。
云木香目送刘大脚回家,轻轻呼出一口气,正想问娃娃晚饭吃什么事,扭头就瞧见小黄低头偷叨艾叶。
之前丑丑的小黄总算腿干净绒毛,如今一身洁白的羽毛,额头上长了顶小黄帽,每每伸开翅膀抖擞时,都会特别威风,经常扇得小鸡东倒西歪,偏两小的像是便宜货,死活要赖在小黄身边。
云木香伸出手,一把攥住小黄的真天鹅颈。
“说多少遍,不要什么都吃,怎么不长记性。”
半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云木香,嘴巴嘎嘎地喊,像是在抗议。
听到动静的淼淼跑出来,上前把小黄从妈妈手里解救出来,扭头就跟它小声嘀咕。
“你又闯祸啦!”
“最近老师点,不要惹妈妈生气。”
小孩子对外界感知还是很敏感的。
云木香正笑着,就听他儿子跟小黄咬耳朵。
“你乖乖听话,我就跟妈妈替你要个水池怎么样。”
“?”
云木香侧目,盯着交流的一人一禽。
像是真能听懂儿子许诺的小黄,嘎嘎举起翅膀,忽略了正在晒着的艾叶,两下子就给艾叶扇飞。
云木香眯起眼睛。
淼淼脖子一缩,偷偷瞅一眼妈妈,压着小黄的脑袋往地上按。
“你,不捡起来不准吃饭。”
扭头就献殷勤,“妈妈,我保证好好监督小黄!”
云木香轻笑,“行啊,它干不好,你中午也没饭吃。”
“啊……”
淼淼立马蹲着跟小黄一起干。
小鸡以为是在玩,还擡起爪子上去蹦了蹦。
云木香盯着看了会,扭头进厨房。
娃娃已经做好午饭。
她留了会,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把娃娃喊了过来。
“小黄能听懂淼淼说话?开灵智了?”
娃娃点点头,又摇摇头。
交流多起来,云木香也逐渐能看懂一些娃娃的动作。
点头意思小黄能听懂淼淼说话,或者说能听懂人说话。
摇头则是没开灵智。
她洗了手,正准备端碗去外面吃饭,娃娃凭空冒出来一句。
“淼淼也懂。”
出厨房的云木香回头。
“你意思,我儿子懂鹅语?”
周以臣进入客厅,就听到这么一句,摘帽子时顺嘴问一句。
“学校现在允许开俄语课程?”
云木香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回头,娃娃早在被发现之前,就自己找了角落藏起来。
不过太着急,碰到了东西。
“什么声音?”
周以臣单手解着风纪扣,伸头朝厨房看。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怀疑道,“家里是不是进老鼠了?”
“兴许,吃过饭再抓。”云木香能在白天见到他人就特别开心,催着他洗漱,“正好吃饭了,淼淼。”
“刚刚进来没看到儿子。”
周以臣接过盘子,是白菜炒年糕。
他凑近嗅了嗅,是家里的味道。
“妈寄的东西到了?”
“恩,整整两大包,我和邮递员擡进家门的。”云木香笑嘻嘻地指着外面,“在门口吃,外面凉快点。”
前两天下了场小雨,温度好像一下子上去,正午时分没有风,在屋里吃饭就有点闷。
云木香又喊了淼淼一句,趴在厨房窗户朝后看,就看到刚刚还说监工的小人儿,光明正大在后头偷懒。
她敲敲窗户,“周栕,还吃不吃饭,你抓什么呢。”
“没!”
云木香看两眼没看出什么来,扭头捧着碗筷出去。
周以臣用椅子充当桌子,两盘子才错开放,另外一道菜是韭菜炒鸡蛋。
余下的空地只够放两个饭碗,还有点出来。
“看起来好凄惨。”
周以臣放到长凳下,大长腿霸占了椅子两个面。
他也觉得拘束,“后头杂物房是不是还剩有木板?这几天我订个小八仙桌出来用,留夏天坐在外面吃饭。”
木方外面加了一米宽的走道,有屋顶遮着,阴凉有通风。
云木香搬过小马扎坐下,环顾一圈,感觉还是有点窄。
她指着院门旁,贴着房屋的那半拉围墙。
“老公,在这个角落搭个架子吧。”
那范围,正好被院门蔓延到屋门的瓦片路给圈上的半圆角,大小差不多四五平方。
“地面垫上鹅卵石,墙根栽紫罗兰让它顺着架子爬,到时候花一开,垂这当花墙,风一吹多好看啊。”
周以臣顺着她所描述的画面想了想。
“恩,到时候再给你打桩挂个吊床,夏天午睡挺好。”
“那我不要八仙桌,我要圆桌圆凳。”云木香提完要求,才想起来问,“你不忙了呀。”
“军长的事情尘埃落定,余下留都不算问题。”
他扒拉两口饭,动作不算好看,却男人味十足。
漆黑的眼睛盯着还空荡荡的角落,说:“圆桌也行,休息的时候上山挖几个树桩打磨打磨。”
“会不会生虫?”
“送去木工坊拿药泡泡。”
周以臣又想到她之前说要在院子里种花,可后院菜都出苗了,前院土地还是裸露的。
哦,也不对,前头墙角好像移了片野薄荷。
他问,“你不是还要种玫瑰。”
“没种子。”
倒是山上发现了一棵月季树,“太大了,至少两米高,我自己不好移栽。”
至于其他的花,好多山上都随处可见,她拿小铲子要动手时,又觉得这些不配种在她院子里。
她想种些别地都没有的花。
“你最近去山上过?”
“恩,之前答应医院找灵芝,上周周末去,路上正好看见。”
“他们没帮你移树?”
“找到地方我就脱离队伍啦,他们要保护灵芝丛,我留下来又没事。”
云木香咬下最后一口饭,瞧见菜剩下得有点多,脚踢了踢男人,
“多吃点菜,不要剩,剩菜不好吃。”
淼淼擡头,抱着碗冲妈妈眨眼睛。
云木香一扭头就看到,她哼笑。
“你看什么呀,赶紧吃饭,看看爸爸吃饭多痛快,一点都不挑吃,跟小猪一样吃得可香了!再看看你。”
周以臣:“?”
老婆你这话不像夸奖。
淼淼抿着嘴巴里的饭,要张口时,云木香制止,“嘴巴里有饭不准说话,吞下去再开口,这是饭桌上的规矩。”
淼淼立马咽了两下,还啊一下给她看。
“说吧。”
“妈妈,我想在家挖个游泳池。”
“不行!家里有专门洗澡的地方,不需要游泳池,小孩子不能玩水。”
周以臣见老婆放下筷子,直接端着盘子问淼淼还要不要。
对方摇头,他全倒进碗里。
“想学游泳?等天热了爸爸带你去河里游,河里大。”
他菜汤泡着米饭,吃得一干二净。
这习惯,云木香怎么都无法适应。
米饭就该粒粒分明。
“你不要出馊主意,淼淼,妈妈不准你偷偷去河边玩。”
淼淼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权衡之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河里淹小孩!”
周以臣放下碗筷,故意伸开腿,放媳妇双腿上,懒洋洋地双手叠在脑后,靠在木墙上。
“老婆,我是教他游泳。”
“淹死的全是会水的。”
“小孩你越不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越要干什么,你之前拦着不让儿子爬树,她还不是偷偷去,现在会了,你见他爬过几次。”
“……”
云木香照着他大腿用力拧了下。
位置悬在大腿内侧,用力还是能感觉到疼。
周以臣故意吸气,“谋杀亲夫呀。”
“你别不教好,淼淼之后要是闹着我下河,我就跟他一起下去。”
“你敢!”
要说周以臣最后悔的事情,那必有教老婆游泳。
当时争强好胜,就想表现给这毛病贼多的囝囝看,想炫耀。
顺便当个小老师,去游泳哗啦啦一群小孩,最漂亮的那个追你屁股后面软软地喊老师,每一句都喊得你浑身酥麻,兴奋不已,要多有面子就有多有面子。
等大了才发现事情不简单。
家里爸妈也没教过他,男女身体结构长得有那么不一样!
十几岁的少女开始发育,即便穿着麻袋似宽松的衬衫裤子,一下水衣服贴在身上,不一样的曲线暴露,就总是会吸引一些人鬼吼鬼叫。
周以臣眯着眼睛,目光霸道地上下打量他老婆。
天气热,毛衣换成了单薄的。
正午温度高,外套也没穿,山峦起伏,视线差点把衣服烧个洞出来。
“看什么看!臭流氓,我说到做到,你敢带淼淼下水试试看。”
周以臣扫过后槽牙,手有些痒痒地抓住她后颈,故意拿指腹上的老茧摩挲着细腻皮肤。
“我哪敢啊,我老婆这么凶。”
“放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