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三名啊!之前怎么没说,臭小子,我儿子这么本事啊。”
李成才捂着被拍的胳膊,小声嘀咕,“我说了。”
“那肯定是你没说清楚,哈哈哈,你们几个听见没,我是纪律委员!”
落选妈妈:“……”
一个个看自家孩子的眼神都变凶狠了。
“班长他妈,一会咱们搭档哎。”
“我儿子给我挣来的。”
云木香:“……”
这大姐是一点都不知道低调,没看到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能杀人!
同样的争吵,还发生在其他班级。
各个班主任一阵头疼,齐齐抽空去到办公室,七嘴八舌地找潘主任讨主意。
“不是说选成绩好的就行,怎么没对外说,现在都要争当纪律委员。”
“大人吵架小孩蹿火,房顶都快掀翻了。”
“这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苗老师推了下眼镜。
潘校长给自己茶杯里又加了些热水,慢悠悠地等众人说完。
“冷静,冷静,天塌了还有高个子的顶着呢,你们别着急,可能是曲同志宣传过程中出了些问题,我们慢慢解决就好。”
严老师脾气最爆,“她省事,累的是我们,怪不得只是个第三名。”
苗老师:“……”
马主任皱着眉,心里留下个曲婉玲办事不力的印象。
看潘校长又摆出一副万金油的模样,干脆拽着他去办理跟那群家长和稀泥。
别说,效果还挺好。
苗老师最后没办法,也只能让潘校长来跟家长打哈哈。
只是听着他左一句宣传人员年轻没经验,右一句宣传人员还小多包容。
家长的注意力渐渐就从竞争上转移,统一调转枪头对准曲婉玲。
“小年轻就是不会办事。”
“话都说不清楚,还当老师呢。”
潘校长:“不是老师,是学校办事人员,要考察合格后才能转老师。”
“那可要好好考察考察!多考考。”
等领到书,随着大流进入小礼堂。
苗老师走在尾巴上,拉住潘校长问,“小曲是哪儿得罪你了?”
潘校长看一眼,笑着反问,“你收她什么好处,打考核开始就一直替她说好话。”
苗老师:“……”
她不问了。
小礼堂分了区域。
左边走道旁的位置给了三年级,右边走道旁的位置给了二年级。
新生一年级坐在两条走道中间,最大的那片位置。
皆是居中。
后面加进来的孩子,个子高的坐后排,小孩子往前坐。
隔两条位置的走道上站了名老师,怕他们闹腾,电影已经打起光,云木香站在礼台上,高举双手教孩子们如何利用影子来比动物。
“拇指相勾,其他手指展开,大家看像什么?”
“鸟!”
“大老鹰!”
“这样轻轻煽动,慢慢的,慢慢的就飞起来了。”
“哇!”
淼淼坐在前排,十分骄傲地双手抱胸。
他身边是硬凑过来的江山。
江山一惊一乍地抓住淼淼大喊,“快看!你妈好厉害!”
淼淼擡起下巴,“这算什么,我也会。”
“好兄弟,你教教我!”
“我不随便教人的,除了我的兵。”
“啥意思?”
淼淼嫌弃地看一眼,“我要成立一个独立团,我是最大团长,你要是愿意认我当团长,那我就教你。”
来到军区后,淼淼得知爸爸是团长,他也给自己升了个级。
今天的他,不再是淼淼班长!
现在的他,是周栕团长!
“……可我比你大,拳头大的才是老大!”江山挥舞着拳头。
“可你笨啊,我比你聪明,听聪明娃的兵才能立功。”
“嗨!你那叫政委!我来给你当团长,咱们搭档!”
“我最大?”
“对!团长也归政委管。”
“那行吧。”淼淼勉强答应。
江山抓住他,“那你快教我!”
“等没人的时候!这是咱们团的秘密,懂了没。”
“懂!”
一大一小神秘兮兮地停住话题,继续看礼台上。
大老鹰变成了兔子,兔子又变成狼狗。
汪汪两声。
“狗狗厉不厉害?”
“它会咬人!”
“牙齿好长。”
“狗狗会摇尾巴。”
“狗鼻子最灵!能闻到人闻不到的味道。”
灵敏的猎犬凑到风华的树干旁。
倒在大自然下的树干依旧粗壮,歪倒的树枝扎进土里,重新生根发芽,在旁边生长茂密。
猎犬不再前进,前肢高高擡起,奋力扒拉,不断汪汪汪地叫喊。
有人上前,工具用力一敲,三人合抱的树干,内里已经被掏空。
上有涂层的机器,天线设备,耳机,电池……
整套的设备被挖出来。
猎犬兴奋地汪汪大叫,战士龇牙笑出声,冲它擡起手。
矫健一跃,爪子同掌心拍在一块儿。
“干得漂亮!”
“厉害!”
云木香冲着小朋友竖起大拇指,摸摸小脑袋,指了指亮起的幕布。
“嘘,电影要开始了哦。”
黑白电影胶片缓慢转动,形成一帧帧画面。
小英雄们努力保护家园。
学校外,大英雄们也在为此努力。
……
同一部电影,轮番放了两遍,小孩还是觉得好看。
机敏的小玉发现橡皮艇不见了,和海生告诉解放军后,共同抓获了破坏分子。
小孩子脑袋瓜里幻想着,有一天他们能成为小玉,成为海生。
出小礼堂时,成群结队地讨论着电影里的每一个人,并开始提高警惕,到处打量着身边人。
突然,云木香的袖子被拽了拽。
“老师,做奇怪事情的人,就一定是特务吗?”
是李成才。
云木香转身,十岁的李成才个子没多高,跟淼淼站一块儿,高得那几厘米全被肉给拉平,衬托得他像个小可怜。
云木香轻笑,“要看是什么事情,也要看是什么人做这件事情,打比方哈,李成才同学,你家里有几口人?”
“五口。”
“那李成才你妈妈肯定会经常去买粮食,因为有五个人吃,可邻居奶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买一次粮食能吃好久,却经常去买粮食,这就会很奇怪。”
李成才摇了摇头,“奶奶不买粮食,经常买苦糖,供销社没有卖的那种。”
“?”
云木香还想再问,李成才他妈过来。
“成才,你怎么乱跑,回家了。”
纪律委员还负责散场。
这会小礼堂里只剩下几位老师和帮忙的家长。
李成才他妈抓住儿子,瞧见云木香不自觉就扬起笑脸。
她刚风光完,现在看云木香印象就特别好。
“云老师啊啊,你以后私下多教教我家成才,争取以后让他次次都考第一。”
“……”
云木香转移话题,“刘成才妈妈,我正好有事想要咨询,住在你家隔壁的奶奶,你熟悉吗?”
“熟悉啊,我们打搬过来就是邻居,玉奶奶是个可怜人,川军下山的时候,她大的三个儿子都去了,没一个回来的,身边留了个还小的小儿子,也是成年后参军,可惜命不好,咱们军区开荒那时候遇见野猪群,他为了救战友肚子被顶了两个窟窿,没救成。”
李成才她妈回想起那阵子玉奶奶的状态,都忍不住叹息,
“那时候我们都担心她撑不下去,老伴灾荒年饿死的,四个儿子全没了,家里就留她一个人,部队看她可怜,知道她想守着儿子的坟地,就没往安置处送,给在妇联安排了个小干事的工作,活不重,每个月也能挣点,加上补贴,如今也算把日子过顺了。”
感叹完,才后知后觉地问,“怎么想起来问玉奶奶?”
“成才说玉奶奶对他很好,经常给他糖吃。”
“嗨,老年人家里没孩子,就特别喜欢孩子,她经常给我们那一片的小孩散糖,不够玉奶奶可能老糊涂了,买得糖都是苦的,不知道被谁坑了。”
她突然摸摸裤子口袋,“对了,我出门时她还给我闺女一个,我怕她吃坏肚子,给没收了,就这个。”
李成才他妈从裤兜里摸出个长条的糖。
云木香定睛一看,瞳孔微缩。
淼淼仰着头,指着那东西,“妈妈,巧克力。”
“对!玉奶奶也说这玩意叫巧克力,这名字起得怪里怪气的,生产这东西的厂子也不怕倒闭。”
“……”
云木香一把抓住李成才他妈的手腕。
“同志,你立大功了!”
“???”
李成才他妈被吓一跳,下意识要抽回手。
“你先放开我,看着长得瘦气,力气还怪大。”
云木香板起脸,“这件事情很严肃,你跟我去找领导。”
李成才抿着唇,抓着妈妈伤心地说:“玉奶奶可能是特务。”
“!”
云木香这次没耽误。
她借口去李成才家里家访,牵着淼淼出了学校,直奔办公楼。
运气好,半路就遇上归队的周以臣。
站在操场上,她将情况告知周以臣,对方沉下脸色,当即代替她,将李成才母子带走,喊上人去围了玉奶奶家。
云木香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有些不安。
刚刚那巧克力,温桐桐家里也有。
她纠结片刻,还是喊住周以臣,把这话说了。
周以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擡起的手最终落在儿子头上。
“时间不早,回家吧,睡觉前记得锁门。”
云木香抓着儿子的手,扭头回家。
后来,周以臣回家说,他们到的时候玉奶奶就坐在门口等着,像是早有准备。
就坐在门口,承认了她有在家属区搜集消息。
偶尔这家男人跟媳妇说两句,无意冲孩子炫耀提一句,不管有没有用,她都记下来,交给刘艳婷。
巧克力是刘艳婷给的。
玉奶奶知道刘艳婷已经被抓,笑得老怀安慰。
有人不理解,问她四个儿子为国牺牲,她怎么能踩着儿子尸骨做卖国的事情。
难听的话一句句骂过来,以前多同情玉奶奶,现在就有多恨。
玉奶奶无动于衷。
她说:“我有个儿子没死,可国家不让他回来,明明他是为国出征,现在为什么就不能回来。”
翻来覆去,呢喃这一句。
懂的人都懂。
多少人沾上海外丧了命,没死也当死了。
不懂的人不必懂。
玉奶奶扶着墙起身,说进屋拿张儿子照片,出来就跟他们走。
周以臣拒绝了。
云木香初初听,问他为什么?
周以臣说:“玉奶奶明显不想活了。”
他说,他进去的时候,房梁上就挂着裤腰带,椅子都是放好的。
绳子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
玉奶奶正年轻,黑白照片上,和丈夫身边围了一群小萝卜头。
军区风风火火地开启了一场抓特务行动。
家属楼爱在路边唠嗑的人也少了。
一场场思想课不间断地在上,学校还借出去好几间教室。
这些天,刘大脚时不时就来家里哭。
想从云木香这打听到外甥女的下落。
王大嘴也诧异,她是瞧不上刘艳婷,可怎么也没想到那是个特务。
后来刘艳婷受不住刑罚吐口,真正的刘艳婷被人贩子拐卖,路上逃跑遇见意外,早就死了。
她因为和刘艳婷长得像,微改了眼形,顶替刘艳婷进入军区。
刘大脚只在小时候见过刘艳婷,所以没有丝毫怀疑。
刘艳婷还说了一件事。
她说玉奶奶儿子早死了。
当初确实被俘虏带走,可惜对方是个硬骨头,什么都不肯说,最后是被折磨死的。
那些说受苦的话,都是编的。
因为玉奶奶不识字,一切都是靠着刘艳婷口述。
知道真相,玉奶奶直觉哭厥过去,一口气没上来,走在了知道真相的夜里。
云木香听完,觉得这样也好。
因为周以臣说,玉奶奶已经被判枪毙。
玉奶奶下葬那天,云木香去了。
她亲眼瞧见玉奶奶的魂魄一步一步走到小儿子坟前,趴在坟包上,嘴唇在动,听不见说什么。
云木香送了她一程。
等再回过神来,就是刘艳婷一通乱咬。
她说她送出去的资料都是从温主任家里偷的。
刘艳婷说,温桐桐那病是她干的,脏水混进杯子里,多喝几次就成功了。
因为她需要机会打入温主任家。
她成功了,为温桐桐的怪病,亲切关心照顾温桐桐的她被温主任夫妻俩信任,从书房偷走不少机密。
年前一团抢修铁道被狙,就是她的功劳。
她说她十三角是叶芝兰帮忙送进来的,因为抓到叶芝兰转移物资,拿这个做要挟。
可惜外面同叶芝兰合作的被抓的抓,杀的杀。
眼见叶芝兰不给力,才打着毒死一个算一个的主意送进来一批十三角。
她说她策反了许多文工团的演员,挑的都是家庭有背景关系的人。
她说她跟军长睡过,还怀过孕,不过没生,打了。
高阶军官她全攀扯一遍。
仿佛地震一般,军区高层塌了一半。
大半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市军区派人来协助,本该是赵家的高光时刻,奈何因为有叶芝兰的关系在,赵家也被隔离了。
赵参谋长就住在温主任隔壁。
他天天都在等下乡的人回来,希望能拿到叶芝兰是假货的证据。
最后等到的,是叶家大义灭亲,将叶芝兰推了出去。
动乱中云木香在学校站稳了脚。
温主任被判五年义务劳动时,娄校长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