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啦,她跟玲玲打赌,周团长肯定是为了帮他媳妇赢,带个一两天。”
不远处,徐玲玲咬着唇在暗自生气。
她也发现了打赌的漏洞。
带一个月的孩子是带。
带一天孩子也是带。
这个赌,她必输啊。
徐玲玲撇撇嘴,懒还不让人说。
她顶顶瞧不上云木香,现在既然周团长回来……
徐玲玲再三斟酌,最终决定走到周以臣面前。
“周团长,你回来啦,我正说要去你家找嫂子,之前打赌是一时兴起,和詹营长话赶话说到哪里,没想到给嫂子带来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我正想找机会上门商量一下,要不打赌的事情就算了吧。”
徐玲玲拉出詹成刚,希望周以臣的注意力能被转移。
罗来喜:“不对呀,那天我在场,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刚子说周团长虚伪,你接话说周团长媳妇懒。”
徐玲玲:“!”
“我那是对周团长爱人有误会,听见她说要把孩子丢给周团长带,才会有这种想法,周团长,我现在已经改正了这个想法,不然也不会主动请求取消打赌。”
反正该传的都传开了,打赌继不继续无关紧要。
“周团长,请你相信我!”
徐玲玲擡起头,认真且倔强地看向周团长。
周以臣问,“你从哪里听说我爱人要把孩子丢给我?”
“在电话……”
徐玲玲血色尽褪,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周以臣点点头,“我会向你上级反映。”
身在通讯室里,无论是监听员,还是转接员,第一要求就是嘴巴够严。
今天赶传家属电话内容,明天就敢传军区机密。
“周团长!”
周以臣视线冷冷地扫过来。
徐玲玲双脚冻在原地,整个人摇摇欲坠。
罗来喜看看徐玲玲,又看看周团长,忽然想到什么,回屋拿出当时签的赌注条子,追上周以臣。
“周团长,这个给你。”
周以臣放下儿子,接过来最先看到纸张上熟悉的笔迹。
罗来喜说:“自打打赌开始,你爱人就没少被人说,玲玲既然提了,不如顺势取消,那这个就没用了,给你拿着吧,刚子那我找人跟他去说一声。”
“我之前不在,具体的要回去问问我爱人。”
“应该的,应该的。”
罗来喜不敢正面看周以臣,见他站着没走,话痨劲儿又上来了。
“周团长,你回去也别凶你媳妇,最近她心里肯定也不得劲。”
罗来喜看周以臣什么都不知道,把自己代入成云木香,突然就很生气。
“你还不知道吧,你媳妇……是叫木木吧,木木一开始来咱们一号楼先看的房子,就三楼最后你那一间小三室,她当时可喜欢了!谁知道最后那房子被十团新来的团长占了,还故意把木木给挤到老房区去,也是不赶巧,小三室刚被占,拐角的小二室也被分出去,换我肯定气死了。”
“老房区用个水都要上山拎,厕所还是旱厕,她一个大城市来的姑娘心里肯定不得劲,你回来正好,有空多哄哄她,别听外面那些谣言,都是被人眼红你,你可千万别信,信了才叫上当。”
罗来喜想到妹妹回家对云木香的介绍。
说胡那么软的一个人,性子肯定很温柔,这才叫别人钻了空子。
“周团长,按说一号楼是咱们一团家属居住的地方,他们十团的人凭什么住进来,还霸占了最好的房子。”
翻来覆去地埋怨。
周以臣注意力却全部停留在前半截说抢房子上。
他说呢,怎么好好地选择了老房区那。
“嫂子,老房区挺好。”
罗来喜欲言又止,再看周以臣的眼神都不对了。
别是……周团长故意表现吧。
前段时间一团团长之争,后来说空降要顶替一团团长位置,后来又莫名多出个十团来。
罗来喜心头一惊,直觉告诉她,她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这下彻底待不住,转身就要走。
“嫂子。”周以臣喊住她。
罗来喜紧张到不行,“你,我,我这人就喜欢碎嘴子,但是要紧事情嘴巴最严……”
她正纠结着怎么把这事揭过去。
“嫂子,我想请你帮个忙。”周以臣沉稳的声音安抚住罗来喜,“我儿子,淼淼,来军区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家里,想让你家孩子带着玩玩。”
“我懂!你儿子和赵昊打架嘛。”
说完,回神的罗来喜就冲着嘴巴打一巴掌。
破嘴!
她赶忙找补,“孩子交给我你放心,我儿子打小军区跑,就没有不认识的地方,你回来了,这两天要忙着搬家收拾东西吧,忙了就把孩子送过来,楼里的一放假都在这儿玩,都是自家人,你放心。”
周以臣自然放心。
跟淼淼说一声,扭头去了趟行政楼,敲开高政委办公室的门。
高政委看到他十分稀奇,“不是明天才归队。”
“有点事情。”
周以臣三言两语把徐玲玲的事情说清楚。
高政委皱起眉头,当即安排人去清查。
这种不是辞退就能了事,还要去调查,过去有没有泄露过其他消息。
“正好你来了,原本打算明天再和你说的。”
高政委招呼一声,“去把明卓喊来。”
周以臣黑下脸,“报告!一团有在培养属于自己的团政委!”
“就你手底下那群扫盲都得拿枪逼着才去的,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们。”
“可我们有默契,无论是军事训练,还是现场指挥都能很好地配合协调。”周以臣据理力争。
“那谁来指导官兵思想教育、政治工作,推动加强部队的思想政治建设!”高政委反问,“上级领导最新文件指示,你们这群大老粗看得懂。”
“政委你小瞧人,我怎么看不懂。”
高政委气笑了,双手撑着桌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起周以臣。
“是啊,你小子不说,我还真把你给忘了,我是不是该把你放在更合适的位置上,干脆你来当一团团政委,反正都是平级。”
周以臣狂傲道,“不可能,你找不到人来带一团。”
“瞧把你能的!十团团长可已经到了。十团组建工作还没推动到最后一步,你随时都会被取缔!”高政委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周以臣眼睛也不眨,“您和师长不会把一团交给一个外人。”
最开始在上海,第一次听到十团团长要取代他时,周以臣紧张过几天,不过很快他就想通。
一团是三十九师最中坚的力量。
詹师长的心腹,给个外人来带?
他们师的又不是全都牺牲了。
高政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行,你这是成为师长女婿后,底气足了。”
“给您说得我好想吃软饭的。”周以臣话锋一转,“当女婿能自己选择合作的团政委吗?”
“不能!人是我和詹师长共同定下的,一团已经拒绝了一个,丢去十团当团长,这个不能再丢出去。”
周以臣沉默片刻,问出心里一直存在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把益川调去十团。”江益川是原一团团政委。
“他自己申请的。”
“因为我?”
“是石团长爱人。”
高政委无奈地把他走后,石团长爱人闹腾的情况简单复述一遍。
“吕月莲同志的不断骚扰给益川家属,咬定他和你合伙陷害石团长,益川家属深受其扰,已经惊出病来,回家休养,他当时申请调离的报告都打了,我被按拉回去。”
周以臣皱眉,难得带情绪告了一状。
“石团长爱人也骚扰过我爱人,军区打算怎么安置石团长。”
“他两个儿子都是到年龄就入伍,全部牺牲在边境,军区不能不管他。”
“军区有专门的安置处。”
“关于这件事……”
门外响起脚步声,紧跟着便是规律的敲门声。
“政委,程同志到了。”
“进来。”
高政委停止这个话题,等待程明卓进来的是同事,小声警告周以臣。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带兵打仗的好手,还能收服不了一个好同志。”
周以臣扯扯嘴角。
听听,这心一开始就偏了。
好同志。
周以臣转头,横扫程明卓一眼,嘴角青紫的伤痕还十分明显,擦着红药水让伤口范围扩大了至少一倍。
高政委笑着招呼程明卓,“你们两个应该不用我再做介绍了吧,刚刚结束一场合作,组织上很看好你们,以后就是合作伙伴,好了,我这还有事,都回去吧。”
高政委速战速决,再不给周以臣找借口的机会。
偷偷看眼周以臣,比他想得要平静。
看嘛!哪来那么多不接受的借口。
文化人就是爱矫情。
……
周以臣和程明卓前后脚离开办公室。
周以臣大步直接离开,被程明卓喊住。
“周团长,以后合作愉快。”
周以臣停下脚步,转过身,“合作?行,合作愉快。”
“?”
程明卓愣在原地。
他没想到周以臣竟然这么痛快就接受了他。
等再回神,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有种蓄力大半天,最终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十分无力,又十分难受。
而周以臣本人,则小跑回家。
你问儿子?
让他玩。
他需要些单独空间,和老婆说说话,确保不被孩子打断。
等到家,却还是被其他人给打断了。
周以臣面无表情地盯着吕月莲,“有事?”
她手里拎着一斤肥肉,二斤红糖,还有队里特供的两瓶茅台酒。
吕月莲紧张地对上周以臣的目光,又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请问,云同志在吗?”
“她在休息,你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说。”
吕月莲脑海里一直在回荡一句话。
周以臣答应,她就治。
吕月莲鼓足勇气,把手里递出去,“我上门是来道歉的,求你们夫妻原谅。”
“你做了什么,需要原谅。”
“……”
吕月莲一阵窒息。
周以臣耐心很好,吕月莲不开口,他便不动声色地站着等待。
吕月莲扛不住压力,低声重复,夹带私活地把诉求提出来。
“……云同志说了,只要你同意,她就愿意治疗,周团长,我家老石带了你五年,从没有对不起你,你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战友,他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经开始颓废,太折磨人,再强大的意志也会有一天被消磨干净,到那一天,他活不下去的。”
“他让你来找我的?”
吕月莲想点头的,可纠结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他不愿意,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宁愿躺着也不愿意让我来求你,周团长,老石没别的意思,他现在只是太痛苦了。”
周以臣沉默半晌才开口,“我其实不愿意让我爱人沾手这事,你的性子太绝对,如果手术失败,你会顺利成长把责任推到我爱人身上,从而获得解脱。”
吕月莲浑身僵硬,头垂得更低了,死死盯着鞋尖,鞋面有段时间没打理,黄泥沾在上面十分明显。
真脏。
吕月莲视线逐渐模糊,一切都看不清楚。
“针灸的事情,我们会商量,但有条件。”
“你说!”
吕月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席卷而来,汹涌到差点把她淹没。
“别说一个,十个,百个我都答应!”
“记住你说的话。”
周以臣低声说了句什么。
云木香睡醒起来,伸着懒腰走出门,就瞧见围墙内外站着的两个人。
“周以臣,谁啊,怎么不进来说话。”
她揉了揉眼睛过去,走到半路认出来是吕月莲。
“是你啊。”
云木香歪头看向周以臣,“你答应没?”
没头没尾的。
周以臣懂,他点了点头,同她确认,“你真的有把握吗?”
“没把握啊。”
云木香顺手撑在围墙上,掌心被扎了下才想起来上头洒了碎片。
吹了吹手心,突然被周以臣给拉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条手帕,仔细擦干净。
云木香再次问,“你真的让我救他?”
“恩,石团长是位老兵,立功无数。”
懂了。
她扭头看向吕月莲,“我这没问题,但是我没行医资格,你去同医院协商,能行就行,不行我也没办法,安排好了告诉我。”
顿一下,加了个时间。
“三月前,开学我就要工作。没空。”
“谢谢!谢谢!我现在就回去安排。”
吕月莲转身要走,手里的重量提醒着她,她停下直接把东西放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云木香看一眼,“能收吗?”
“当然不能,一会给送回医院去。”
云木香仰头,视线一动不动。
周以臣挑眉,捏了捏手,慢条斯理地把手帕抖了抖,重新叠好揣进口袋里。
云木香反问,“就没什么想说的?”
“想问。”
“哼,问了我也不回答。”云木香歇过来,活动着四肢,视线扫过院子,“周以臣,你能找人帮我带些花种吗?我想在前院种花,围着墙根种一圈,这一面种桃金娘,开花好看,结果还能吃,正对面栽玫瑰,院门旁边栽小花吧,你觉得什么合适?”
“老婆,你这话题转移的太生硬。”
云木香倒打一耙,“一听就知道你的心思不在家里头。”
周以臣干脆开门见山,“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以前在上海,你还知道写信告诉我发生的事情。”
“那我晚上再给你写一封信?”
行。
周以臣明白,这是怎么都不愿意说。
“好,我等着你的信。”
“说起来,你是不是还差我一封八百字的赞美信。”云木香突然想起来。
“想看?”
周以臣牵住她的手,直接拉进书房。
书架上的书对比上海家里,只零星摆了几本。
全部都是周以臣的,不是关于军事,就是关于武器。
云木香统统没兴趣。
只有一本主席语录。
周以臣拿下来,打开,翻了翻,最终选定一张。
云木香看到,伸手要去抢。
“我看到里面还有!都是写给我的?”
“不准看,你的赞美信在这。”
周以臣单手举起语录,另一只手两指夹着书信,递到云木香面前。
云木香眼巴巴地看了眼那语录,心理这一块的好奇瞬间拉满。
“鬼鬼祟祟,你最好一直不要让我看到哦!”
云木香抽出手指夹着的那封信,展开,简单随意扫了一遍,故意挑刺。
“你这信写得一点都不合格,开头都没喊我亲爱的。”
“你上次还说更喜欢我喊你老婆。”
“你是在跟我杠吗?果然是敷衍之下写出来的信,嘤。”
“下次改。”
“改成什么?”
“亲爱的老婆?”
“哼,肉麻。”
云木香继续下去,“希望你健康喜乐,谢谢,我更喜欢永远貌美。”
“美的。”
周以臣已经把语录塞回书架去,顺嘴夸一句。
云木香一把抓住他衣领,“甜言蜜语说这么流利,平时都跟谁耍流氓呢。”
“你确定要和我继续讨论这个?”周以臣欺身靠近。
云木香眨眨眼,突然弯腰从他胳膊下钻出来,跳起来就抓住放在书架最上面的语录。
“还不是被我拿到了!”
“木木,那不好看。”
“我要看。”
云木香躲着周以臣,绕到书桌对面去,期间不忘翻开书,随便抽出一张。
信封很旧,看起来脏脏的。
封面没写地址,只写了一个名字。
周以臣。
“不是你写给我的,是别人写给你的啊,怪不得不让我看。”
周以臣已经停下脚步。
云木香察觉到他不追,放下书,抽出信纸展开,开头第一句便是暴击。
亲爱的老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很抱歉没能遵守诺言,以这种方式和你进行最后一次对话。
答应我,你不要来收尸,那样的我不好看,兴许凑不全,有时候男人也臭美,我也希望在你心里是英俊的,以后数年,回想起来我来都是那般英俊。
别伤心,可以哭一次,只许一次,送送我。
……
云木香手颤抖着,剩下的内容没能再看下去,擡起头,盯着周以臣的双眼通红。
周以臣无奈,上前把人拉进怀里,指腹抹掉眼泪。
“所有人都写的。”
云木香喘过一口气,胸口堵着股恶气,擡脚狠狠踩在周以臣的脚背上。
“你是不是有病!遗书回收为什么不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