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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金山(六)(2 / 2)

潘纯钧笑出了声:“要杀便杀,哪来的这许多场面话?你其实早就不想留我了吧,只是碍于她在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本来你昨日打得就是她会误杀我的算盘,奈何她真的一点没手抖,你失算了,所以今日才会出此下策。我既然已是将死之人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回去怎么和她交代我的下场?”

“这好办,一开始先用点似是而非的照片糊弄糊弄她,过段时间再告诉她你回国后失联了就行,反正你们加拿大那种苦寒之地,一去不回死生不复相见也是有可能的。”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喜欢谢巾豪什么?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不喜欢她了,会弃之如敝屣吗?到时你打算怎么对她?也像对我一样找个瀑布逼她自生自灭吗?”

阮南芳轻蔑一笑:“你喜欢她什么,我就喜欢她什么。难道只有你看得到她身上的闪光点,旁人便是瞎子?我承认我一开始只是抱着想捉弄她的心思接近她,怀着报复她的心思欺骗她,可是当我发现这个小孩被我骗的团团转还一心想救我出去,真是一点坏心思都没有的时候,我居然有点同情她了。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少时的自己,那个天真热忱的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父母惨死后还依然对这个世界一点戒心都没有,我想要摧毁这种对我近乎残忍的天真。所以我命人找来了那么多条毒蛇,我故意诱导她在几支血清里选择了错误的那支,我必须让她眼睁睁看着她男朋友死,我必须让她和我一样恨这个世界,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可是你瞧瞧她,一如既往地施善于人,原来到头来她恨的只有我一个。恨便恨吧,恨至少比漠不关己要好。你放心,我和她之间只有她对我避之不及,恨不能生啖我肉,渴饮我血,绝没有我弃她于不顾的那一天。”

“……”

潘纯钧知道她的处世逻辑一向匪夷所思,但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原来她折磨谢巾豪的动机竟然只是希望她和自己一起痛很这个稀烂的世界,好显得她的险恶没有那么不堪。她的不归路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被良善感化,所以便想用狠毒同化她。都说近墨者黑,和她偏偏数十年如一日的皎洁,无论如何也不肯与她同流,皎洁到她发誓一定要污染她的慈悲,作为对她不够听话的惩罚。

“看在你祖母有恩于她的份上,我不会亲手杀你,我给你自我了断的机会。听说你恐高,所以才特意选了这处瀑布,闭上眼睛,轻轻一跃,这一生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的。”

“……我谢谢你啊。”

“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被亲爹弄丢了,也再碰上她了。”

阮南芳说完送别语,潘纯钧却迟迟没有一跃而下的勇气。她见他连望一眼挪动着小碎步,瀑布下湍急的河流声不绝于耳。

她急性子一上来,直接推了他后背一把。潘纯钧便在这个美丽的月夜中,和山谷中的银河一起落下了九天。

她年纪上来后视力没有从前好了,大约过了十分钟,她才问身旁的钟姐:“怎么样?没游上来吧?”

钟姐的眼睛一直盯着见他顺着河往下漂了,一点没挣扎的样子……”

阮南芳终于露出来满意的笑容,她想大约数日后下游的河流就会浮起一具无名男尸,而谢巾豪会永远活在他已经安全离开的梦中。

谢巾豪接下来的数日都过得神清气爽,她说服了姐姐先回家,好让她专心留下来和阮南芳斗智斗勇。阮南芳这回答应地相当痛快,只是她仍旧不允许她们之间有任何的电话或通信往来。阮南芳给谢剑虹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说如果以后她相见妹妹了可以跟这个号码沟通,她会安排的。

送走姐姐后谢巾豪想了些日子,这回到底应该怎么跑路呢?故技重施吗?这一次美人计还能管用吗?

十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她一改常态地热情,在她大宴宾客清醒归来后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的话,趁她感动之际灌醉了她,趁她戒备全失之时避开看守溜出了庄园。她不记得她跑了有多久,湿热的丛林里她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没有食物就算了,还有可能成为别的生物的食物……若不是在体力耗尽前遇到了一位无国界医生,她大抵是已经死了。

便是这在时,她无意中听钟姐对阮南芳说起有一支无国界医生的队伍最近要抵达满星叠,会在当地开展为期两个月的义诊。

终于来机会了!能够见到当地人以外的人类,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件天大的喜事,随然附近村子里也有村民颇通汉语,但是一来她不被允许自由活动,二来这些年阮南芳陆陆续续地资助着当地的医疗教育,她可以说是当地人的恩人,断不会有人愿意出卖她帮助自己的。

谢巾豪借机询问阮南芳,能不能问问医疗队里有没有法国人或者会法语的人,她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门新语言打发时间。阮南芳一听法语就来劲了,问她是不是还想去找某人,谢巾豪最近心情好,懒得和她计较,便顺着她说为什么就不能是想和她一起去巴黎呢?阮南芳被哄得眉开眼笑,便答应帮她问问,看有没有医生下班了想赚点外快的。

第二天她就带回了好消息,说会法语的医生本人没有,不过医生中有一位的随行家属会,谢巾豪便志不在此地开启了她的法语生涯。她并不是个擅长学习语言的人,几节课下来,法语没学清楚,英语和手语倒是突飞猛进了。

阮南芳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自从十多年前吃过亏,她如今对谢巾豪根本没什么信任可言,所以就连她上课都有钟姐在旁边全程旁听,美其名曰监督她有没有打盹。谢巾豪知道钟姐并不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保镖,跟在阮南芳身边久了,她的英语相当不错,所以谢巾豪不可能在她在场的时候发出任何的求助信息。

这日谢巾豪以给老师送礼物的名义准备了一份月饼,说是快到中秋节了,是她一点聊表谢意的心意。她在月饼盒中间的夹层里偷偷加塞了纸条,简述了她的不幸遭遇,并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医疗队离开此地的时候偷偷捎上她。她已经很用心地把纸条做得跟上学时候有同学打的小抄一样不起眼了,奈何在月饼盒递给老师前先卡在了钟姐那一关。

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钟姐会不会心细如发,一旦被发现了……她倒是没关系,人家老师怎么办?该不会被自己拖累吧?完了完了,她不应该这么莽撞的。

钟姐的例行检查果真进行地很细致,就在她的手打算拆开夹层时,谢巾豪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只见钟姐的手伸进夹层摸了摸,动作在某处明显顿了一下,谢巾豪确定她一定摸到里面藏东西了,正在她打算主动认罪的时候,钟姐又无事发生一样地合上了盒子,并把东西交给了老师。

谢巾豪一怔,并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反而是一种惴惴不安地疑惑。这堂课结束后,钟姐切换成了她熟悉的乡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小声说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告诉她的。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我不想为难你,希望你也不要为难我。”

谢巾豪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慌张地跑出房间前钟姐的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是标准的普通话:“谢小姐,我们小姐她真的很喜欢您,人生不过百八十年,不如怜取眼前人。”

谢巾豪抽搐着嘴角,婉拒道:“谢谢,不过您口中的眼前人并非我的心上人,她手上沾过太多血了,我没法勉强自己。”

后面几日的法语课照常,老师并没有表现地以往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谢巾豪开始怀疑她该不会根本没动那盒月饼吧?完了,白写了,那样冒险传出去的消息,到头来居然没用。

一直到十月中旬,老师上课时带了一纸袋的法棍和羊角面包,说才知道上周是中国的国庆节,迟到地祝她节日快乐。谢巾豪在钟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检查中接下了礼物,下课后赶紧回自己房间读了纸袋最系了中国警方,他们回应说在缅甸的确有不少被困的中国籍居民,他们正在想办法全力营救这些同胞。希望谢巾豪能做线人,配合警方接下来的行动,和他们里应外合……

阮南芳觉得谢巾豪今天心情不太好,她便问怎么了。得到的答案是没了潘纯钧就吃不到家乡菜了,她想那一口很久了,问她能不能帮忙从家乡给她请个地道的思茅菜厨子来。

阮南芳眉毛一挑:“就为这点小事难过?”语气一转又道:“要几个?一个能够吗?我让他们明天就去普洱给你抓人,一准给你抓厨艺最好的那个。”

谢巾豪却摆手说不用那么多,她这个人嘴挑得很,她知道一家她小时候常吃的馆子,那里面的主厨手艺最合她味蕾。她报了名字和地址,满眼期待地望着阮南芳。

阮南芳哪里经得住她这么看自己,赶紧应了下来。还说以后想吃什么她随时告诉钟姐,就是天上的星星她阮南芳也得分个酸甜苦辣出来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