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英姿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潘纯钧期待中的慌乱无措,她平静又冷冽地答道:“你无非是想指控我出轨,对吧?你需要王昌平电话吗?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你自己打电话告诉他,看看他什么反应。哦对了,顺便问问,他藏起来的那本结婚证到底找到没有?找到的话我随时在民政局恭候他办离婚。”
潘纯钧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的杀手锏使出去会是这么个效果。
“啊?您和叔叔,你们要离婚?”
“怎么,女人七十就不能离婚了?还有,不是我们要离婚,是我要和他离婚,但他不愿意,这些年一直装傻充愣呢。”
“……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会想和叔叔离婚?在我印象中,你们很相爱啊。是发生了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吗?”
“那你是挺冒昧的。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原则上的问题才能离婚呢?我爱上别人了,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我退休那年就希望他和我一起回老家,但他不愿意,他说他不习惯这里,那我只能一个人回来了。我这个人不可能接受异地恋的,哪怕我和他已经做了快四十年夫妻,哪怕我可能明天就入土为安了,我也不愿意和爱人隔着山高路远。所以我很快就跟他提了离婚,他不愿意,什么离谱的理由都用过了,就硬拖着。行呗,反正在我们摩梭人的观念里根本没有男婚女嫁这一回事,有没有离婚证都不影响我单方面宣布我和他婚姻关系的结束。”
潘纯钧忽然在老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品质,那正是他迷恋谢巾豪的原因——极致的自我。
“抱歉,是我误会了。但是阿姨,无论您怎么反对我们在一起,都没有用的。在今天的一切尘埃落定前,您的大女儿已经强烈反对过了,但是叶子还是选择喜欢我。”
“尘埃落定?年轻人,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现在就是你们故事的结局了吗?老实说世界上大部分人其实根本没能拥有爱情,只是基于繁衍的需要将就了另一个人。你若问他们喜欢另一半什么?回答你的大概率是绵长的沉默。但你们两个不一样,你们在各自的性别里都很出挑,出挑的模样、出挑的性格、出挑的能力……所以你们会对彼此心动,情理之中,情有可原。我虽然基于母亲的立场反对你们,但如果作为一个不知情的路人,我会祝福你们。”
“那您基于母亲的立场,打算怎样反对我们呢?您一向雷厉风行,是打算利用您的人脉关系让我丢了工作?还是干脆把我打晕送回大洋彼岸?”
谢英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你眼中所谓的雷霆手段,就只有这些?你太幼稚了,我要是想棒打鸳鸯的话,昨天就让你自生自灭了,哪还会上赶着救你?我不是那么有人道主义的人,我这么做,只是不想伤着叶子。纯钧,你记住我今天这番话。你们还年轻,你们的爱情只是荷尔蒙作祟下的一时冲动,但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们这样脾性的两个人,只能陪对方走一段路,但走不长久。所以根本不用我亲自动手,你们迟早就会因为各方面的不合适而分开。我今天来只是给你一个忠告,若你是个聪明孩子,或许听进去了就会自行离开,提早结束这段根本就不应该开始的关系。”
谢英姿惋惜地道:“可惜,你是个笨孩子。”
潘纯钧摇摇头:“阿姨,年长的人总觉得自己高瞻远瞩,觉得自己走过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都多。诚然,这是部分事实,但绝不是你们轻易对别人感情下定义的资本。我和叶子能走到哪天,能走到哪一步,自有我们的缘分在,就不用您替我们操心了。”
“行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最后记住一句,别想打着爱的名义做任何伤害我女儿的事,不然无论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让你安生的。哦还有,我把你们的事告诉王昌平了,他那个人可比我要冲动的多,比我更上心两个女儿。我劝你回春城后低调行事,不然要是哪天鼻青脸肿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谢英姿走了,潘纯钧忽然觉得胸闷气短,心像是被人刚踩在脚下蹂躏过一样难受。
谢巾豪再回来的时候是和护士一起,来给他抽今天检测用的血。
护士大概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样子,应该刚出校园没多久,一开始她看到潘纯钧那张脸甚至不敢直视他。
可是自己刚把针头扎进他的血管一点后,那张好看的脸就开始扭曲,嘤嘤嘤地往她旁边的漂亮姐姐怀里钻。好像她不是来抽管血,而是给他开膛破肚的,她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望着环抱着自己的男人,谢巾豪嫌弃地低头说道:“你去看看隔壁房间那个小男孩,人家手术完麻药劲过了都没叫疼。你多大了,抽管血而已,丢不丢人?赶紧松手,不然你去隔壁管人家小孩叫哥。”
潘纯钧这才依依不舍地丢开了手。
谢巾豪让他躺下再睡会,等下午结果出来,医生点头了,她就带他出院。
“你别走,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你不是说要叫钟铮吗?”
“我那是堵你姐嘴的。我才不要钟铮,一个大老爷们要他做什么?”
潘纯钧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问她:“诶叶子,我昨天的衣服呢?还有那条领带呢?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领带。”
“在这,怎么了?”谢巾豪走到门后,拿起凳子上的一件脏衣服,说道:“领带?那你就别想了,我扔了。当时急着用来包扎你的伤口,早被血泡得不成样子了。”
潘纯钧失望地点点头:“好吧。”他摸索着裤子口袋,神神秘秘地说:“不过我这有样东西给你看,你先答应我,不许骂我。”
谢巾豪疑惑地期待着,然后只见他摊开手心,掌心里是一枚白色的蛇蛋。
“怎么样?我厉害吧?虽然它咬伤了我,但我也不亏,我偷它家了!诶,你说这玩意能不能做煎蛋吃?”
“……潘纯钧,你要是死了,一点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