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谢巾豪工作早已经结束,她大口炫着阿咪的儿女们给她拿来的酒菜。她看着窗外舞蹈的人群,不明所以地啃着熏肉走了出去。
她认得人群中那个手长脚长的男人,就数他跳得最差!他的四肢像是刚刚装上的,还没驯化好,舞步完全和周围人不在一个节奏上。
她把他从舞队里捞了出来,看着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嗔怒道:“疯啦?别人葬礼,你还真不见外。”
刚刚那个和她一起洗碗的女孩替潘纯钧接住了她的指责:“不要紧的,宾客尽兴最重要,阿咪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潘纯钧得了主家许可,朝她做了个鬼脸,转身又回舞队继续跳他四肢不协调的奇怪舞蹈了。
她望着舞队中众人轻松的面容:“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你们摩梭人的精神状态已经这么超前了吗?松弛到这种程度了吗?”
女孩答她道:“阿木,你可能有所不知。摩梭语里有个词叫‘初夺’,意思是祭锅庄,指的是后人在用膳前必须先祭奠祖先。因为摩梭人相信灵魂不灭,已经逝去的家人的灵魂永远和我们同在。这来自一个传说,相传古时有一对母女相依为命,后来母亲去世,女儿悲痛欲绝,耕作时仍旧准备两人饭菜。有天树干中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女儿啊,我没有离开过你,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是你看不到我而已。以后不必每天辛劳带饭菜来祭我,只要在家中火塘前竖立一块锅庄石,每顿饭前放一点在锅庄石,我就心满意足了’。所以你看,在世的人只要还记挂着逝去的人,死亡并不是彼此故事的尽头。”
谢巾豪眼眶泛红,她想起了早逝的母亲。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是故事里那个悲痛欲绝的女孩。直到谢家人用他们全心全意的爱,治愈了她。
她没有忘记故去的母亲,所以她也能感受得到她的思念,对吧?
她一个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打开歌单,带上耳机,开始循环起她一点点填充着以备不时之需的那份歌单。
她希望有天她的葬礼也会像拉姆阿咪的葬礼一样,没有刻意渲染的悲伤,到场的来宾只是来参加一场她无法主持的最后派对。
没有人悲伤她的离去,而是欣慰她终于得以解脱。来宾们互相分享着和她有关的过往,嘴角带着真诚的微笑。
她的耳机忽然被不告而取了一只,潘纯钧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听什么呢?这么专注?”
“我的葬礼歌单,可不太吉利哦,你现在摘耳机还来得及。”
她以为他会觉得晦气,可他只是云淡风轻地道:“那正好,让我听听曲风和歌词怎么样。别是《送别》那么悲伤的歌吧?我要喜欢的话,临终前直接py你这份就行。”
“……行,你听听看,说不定你有好歌推荐给我呢。你觉得这首《最后派对》怎么样?林若宁的词里我最喜欢这首。”
“还不错,他的词虽然一向不及他师傅,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但是这首倒真是佳作。我最喜欢那句‘原谅我遗下你提前离座,活得精彩结尾切勿流眼泪’。”
谢巾豪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我们还算审美一致,整首歌我也最喜欢那句。”
她切到了下首歌,又问:“这首《那边见》呢?比起林夕的悲戚,黄伟文的洒脱更适合办一场欢乐的葬礼,不是吗?”
“不错,林夕写词像杀人,不见血不停笔。但黄伟文就不一样了,感觉他是那种不喜欢捅人心窝子,还会抱着你哭的好朋友。这首《那边见》确实洒脱,尤其是这句‘我要是走先去找足够睡眠,过几年,那边见’,简直不要太适合放给只会掉眼泪的亲朋好友听。你想想那个画面,有人正为你的死亡垂泪,结果你借着歌跟他说‘急什么?你也没多久就得来见我了’,他一准哭不出来了。”
潘纯钧正跟着歌词闭眼清唱,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双眼圆睁道:“还有一首!黄伟文还有一首词也很适合葬礼上放!”
谢巾豪递给他一个对答案了然于心的表情,笃定道:“数三下,我们一起说出歌名,看看是不是同一首,怎么样?”
在手指比划完一二三后,二人齐声说出了一个对方想听的答案:“——《活着真好》!”
然后默契地一起哼唱出了里面那句:“……来好好给我活着就似最初,仍然在呼吸都应该要庆贺,如果想哭可试试对嘉宾满座,说个笑话纪念我……”
谢巾豪擡头望着湖畔的星空,笑说道:“足够了,就用这三首歌当我们的葬礼歌单吧。”
“那播放顺序呢?想好了吗?”
“当然是先放《活着真好》,安慰一下活着的人。然后再放《最后派对》,活跃一下气氛。最后放《那边见》,气死大家。”
“好,到时候你记得给我这么放,我在
谢巾豪诧异道:“……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我比你大,怎么算都是我先死你前面。凭什么是我给你放歌,不是你给我放?”
潘纯钧轻蔑道:“你比我大怎么了?你不知道女人平均寿命更长吗?而且我告诉你,你不可能走我前头的,就算走至少也是我们一起走,你信我。”
“为什么?你是孙猴子,下阴曹地府勾生死簿了?还是你找哪个半仙算过了?”
“你看啊,这人间呢干什么都有指标,那过奈何桥肯定也有每天的指标,不然孟婆早工伤了。那每天上桥的人都是有定数的。所以我先走呢,就说明我在人间的日子过到头了,没你的指标你就再等等。如果我们同日走呢,就说明那天有两个指标。但是唯独不可能出现你先走,留我一个人这种情况。”
“凭什么?你阎王亲戚?”
“就凭他们如果敢只发一个指标给你,那我就敢提前下去陪你。我打乱他们的工作顺序,我气死地府那帮人!”
“也是。潘纯钧,你下去一趟,地府一年因恋爱脑而死的指标都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