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新鲜的玫瑰裹上鸡蛋液放入油锅中,就可以观赏到玫瑰在它花生中的第二次绽放。出锅后的玫瑰花既有炸过的酥脆,又有花香气,油而不腻。
玫瑰在滚烫的油锅中绽放,半年前的一道回忆也像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谢剑虹的脑海中。那还是今年刚放暑假的时候,夏纯钧突然给她打来了电话。她当时颇为诧异,毕竟他主动给她打电话的可能性和她走路上被雷劈了差不多。
“姐,问你道题。”
“啊?”谢剑虹一怔:“那我得会啊……你这不是让我误人子弟吗?中学的知识我全还给老师了,你还是等她回来给你讲吧,她比我强多了。”
“这个你肯定会,她绝对不会有你清楚,因为是一道司法考试题。”
谢巾豪哭笑不得:“你小子是不是有病?没事想给自己找点罪受是吧?你放假不约上同学出去玩,你看那玩意做什么?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将来想孙承奶业,跑去学法,别来!快跑!我也算是你姐,我不能看你跳火坑。”
“……我就问你道题,不至于。”
那是一道刑事责任年龄的选择题,题目很简单,翻翻法条就不可能做错。但是夏纯钧一贯是个举一反三的孩子,数学除外。
他问她:“法律规定完全不负刑事责任年龄阶段是‘不满14周岁’,那如果一个人在他14岁生日当天作案呢?这样算什么?是有刑事责任还是没有?”
“你小子倒挺会问问题的。简单来说呢,刑法里的年龄是从生日的第2天开始算的,所以14周岁生日当天实施的危害行为应视为不满14周岁,不能追究刑事责任的。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个责任年龄未必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成为免罪金牌,比如行为犯和结果犯就不一样……算了,那个有些复杂了,等你长大了再给你讲。”
“我放假了,时间多,你就现在讲,最好举个例子。”
谢剑虹沉默半晌:“……行。比如在14岁生日当天埋一颗炸弹和拿刀捅一个人,这两者就是不一样的。后者是故意伤害,是结果犯,但是前者不一样。因为那颗炸弹如果在生日当天没炸,那就有在将来爆炸的危险,那埋炸弹的人就有排除这个危险的作为义务。因为14-16周岁已经属于相对负刑事责任年龄阶段,对非常严重的八种犯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爆炸罪就属于其中之一。”
“可以了,我懂了。我听你的,我以后肯定不学法,我这个人惜发,我怕我未老先秃。”
“没错,你还不如去翠湖陪大爷们练毛笔字,最起码延年益寿。”
炎炎夏日里二人的对话在此刻涌上谢剑虹的心头,会是无意的巧合吗?等她回过神来时,玫瑰花已经炸糊了。她关了火,摘下围裙便向外跑,她想找个夏纯钧听不到的地方联系妹妹。
正要出门时,门铃响了,来人不是谢巾豪,是一男一女两个同学。她知道,这就是夏纯钧这个不善交际的孩子为数不多的两个发小,也是他全部的朋友。她匆匆打过招呼,借口说去接谢巾豪,避开了三人。
谢巾豪名下这栋别墅所在的高档住宅区叫挪威森林,没错,就是村上春树那本小说的名字。这里绿化极好,即便冬日也郁郁葱葱的,是有几分日式电影的味道。她找了一丛竹林,四下无人,她打通了妹妹的电话。
一番简单的阐述后,电话那头却是悠长的沉默,然后是一句几乎歇斯底里的疑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想把刑法当中学生行为守则吗?”
“叶子,我不知道,但我预感不好。他不是那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孩子,我觉得他这次一定是憋了坨大的。他这一年,啊不,半年,这半年间有什么心事吗?和同学间有什么矛盾吗?”
“不知道,就算有,你看他像会和我说的样子吗?”
“你就一点头绪也没有?”
“算了,姐,我想开了。至少警察现在还没联系我,我乐观地认为至少截止目前,应该还没发生什么需要靠年龄来豁免他责任的事。”
电话那头继续平静地调侃道:“但是他14岁的免罪水晶鞋要在今夜12点以后才能脱下。所以在午夜十二点到来之前,我必须变身童话里的恶毒继姐,我必须保证我家里这位灰小子不会有任何机会在午夜结束前伤害他人。”
谢剑虹听出来了她平静下刻意被隐藏起来的惊涛骇浪,但依旧被逗笑了:“行,心态不错,不愧是我妹妹。我陪你一起,正好,灰姑娘不是有两个继姐吗?今夜我们都是他的恶女姐姐。他今晚要是想干点什么,正好,我想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剑虹突然想起了埋炸弹的那个例子,又逗起电话那头的人来:“可他要是在你家地下埋了个炸弹怎么办?需要我现在打电话叫人帮忙排雷吗?”
“哈哈哈哈哈哈”,谢巾豪似乎笑得开怀,“废那劲干嘛?无非两种情况。要么他夏纯钧把他姐姐我的骨灰炸开当烟花看,要么我和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