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上浮现起一种又震惊又迷惑的神情,半晌后才缓缓说了句:“要不是知道你喜欢男的,我都要以为你是别的什么了。”
谢巾豪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臭小子,懂得倒不少。我只是喜欢欣赏女性的身体,不是别的什么。”她换了个轻快的口气,想谈谈书屿,绕了个大弯子问道:“纯钧,你告诉姐姐,你现在有喜欢的女生吗?或者,有女生喜欢你吗?”
夏纯钧眉头一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你担心我早恋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谢巾豪心底已经有了七分把握,笃定地道:“你别紧张,我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什么早恋不早恋的,恋就恋了,哪有什么早晚?我只是想给你一点过来人的建议,就是喜欢归喜欢,但是要控制好分寸。如果人家女孩也喜欢你那自然好,但如果人家只是把你当好朋友完全没多想别的,你也不要伤心,更别像快狗皮膏药似的。你们这个年纪,会喜欢同学再正常不过了,以后你回忆起来也是青春里很美好的事情。”
夏纯钧的眉间峰峦仍旧没消去:“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有人给我写情书,但是我一封没回啊。同学?我是有喜欢的人,但不是同学。”他意味深长地道:“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不是书屿?还不是同学?不行,信息量有点大,你让我捋捋。”谢巾豪心下大惊,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些青春期的男生对身边同龄的女生不感冒,而是将给自己上课的女老师奉若神明,原来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一位。
她试探着问道:“是你们那个特别漂亮而且每天一套衣服的英语老师吗?”
这回换她被弹脑门了,夏纯钧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她:“我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她少骂我几回我都烧高香了,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我是什么受虐狂吗?”
“那就好,不然你得给人家老师造成多大的困扰。”谢巾豪松了口气,立即又追问道:“那你到底喜欢谁啊?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人了。”
“就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比你年级高?比你年龄大?”谢巾豪换了一种思路,觉得估计是高中部的女生。”
“……嗯,算是吧。”
“没看出来,你小子居然喜欢的是姐姐型的,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书屿那种软软甜甜的女孩子呢。”
“前半句我不否认,但是究竟是什么让你有了归书屿软软甜甜的错觉?外表吗?等你哪天挨她一拳就不这么想了。”
“嗯?那我更喜欢这个小姑娘了,颇有我昔日的风采。”
六月底的时候春城开通了本市的第一条地铁,夏纯钧还没坐过地铁,非要缠着谢巾豪陪他去坐,说一个人万一不会露怯多丢人。谢巾豪答应了,让他周五晚上去单位门口等她下班。
夏纯钧进地铁站前顺手时候买了些水果,鼓囊囊的装了两塑料袋,像是水果不要钱一样进货,谢巾豪看不过去帮他分担了一袋香蕉。
谢巾豪的习惯是下班路上带耳机听歌,这是她一天当中为数不多完全沉浸在音乐当中的时间,当然了,这样偶尔还能假装没注意到一些不想打招呼的熟人。
夏纯钧这孩子在外人面前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连老师给他的评语都是沉默寡言老实稳重。可一到了她面前,话多得离奇,好像在学校憋坏了一样要把一肚子话给她倒个干净。说来好笑,她上学的时候就讨厌话多的男同学,工作了讨厌话多的男同事,找男朋友的第一要求是帅,第二要求是话不能太多。现在可好,家里多个话多的弟弟。忍着呗,还能把他赶出去咋地?
可夏纯钧不仅爱说,还喜欢她句句有回应,得要有反馈,不然显得他像演讲。她在家的时候还能耐着性子应付,下班路上她只想听歌,一句话也不想接。夏纯钧怎会依她?他现在和她差不多高了,也有一米七了,摘她耳机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他不仅摘了,还塞了一只进自己耳朵,听了听是首英文歌,才问道:“这哪个外国歌手?我还以为以你的年纪都听王菲啊孙燕姿之类的。”
“是鲍勃.迪伦的《答案在风中飘》。”
“我知道他,也知道这首歌,我还做过作者和这首词的阅读理解呢。我记得创作背景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越南战争时期,主旨是反战和热爱和平。”
她的手搭上少年的书包带:“没错,还是年轻的脑子好使,记性真好。”
“你很喜欢鲍勃.迪伦吗?”
谢巾豪淡淡地道:“也没有,我这个人很肤浅,听不懂太高深的,只是特别喜欢这一首。”
在人群的裹挟中他们挤进了车厢,两个人都抢到了位置落座,夏纯钧笑说总算知道为什么幼儿园老师喜欢安排孩子玩抢板凳的游戏了,这是提前适应以后上班的日子啊。
谢巾豪没笑,蹙着眉头,因为她旁边坐着那男的腿分得特别开,两腿之间的距离放个孩子还绰绰有余。好巧不巧,就在他不远处还真有个抱着小婴儿站着的妇女,因为上来晚了没抢到座位。
谢巾豪侧头盯了一会大腹便便的男人,但他好像没有感应到她指责的目光,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腿岔开得更大了,甚至把谢巾豪往夏纯钧的方向又挤了些。
谢巾豪从塑料袋里掰了一只香蕉,夏纯钧刚想劝她车厢里吃东西不好,既有味道还不卫生,就看见谢巾豪拿着香蕉蹲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姐姐这又是闹哪出,但是他预感到了大事不妙,因为谢巾豪笑得很不怀好意。
她蹲的地方正好是男人对面,她在男人疑惑的眼神中一直盯着他的裆部直勾勾地看,还拿出了香蕉比划了一下,然后用一节车厢都能听到的音量嘲讽道:“腿岔那么开,我还以为你有多大呢?就这?还没节香蕉长,也好意思带出来晃荡。”
大腹便便的男人在周围乘客的大笑声和憋笑声中因为无地自容霎时变得脸红脖子粗,列车刚停稳,他就夹着包落荒而逃下了车。
谢巾豪得意一笑,招呼着不远处的母女道:“过来坐吧,这下有位置了。”
一样红透脸的还有夏纯钧,他局促地把自己的腿夹得可紧了,低垂着头,好像刚刚被谢巾豪冷嘲热讽的人是他一样。
他一向知道谢巾豪的性格对得起她名字里的那个豪字,豪爽大气。但是也没想到她这么豪放不羁,竟然敢在公共场合对一个惹到她的陌生男人评头论足他的隐私部位,这多少有点震撼了。
一直到该下车的时候他都没缓过神来,还是谢巾豪看到他纹丝不动地坐着才提醒他道:“到站下车了,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