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花生一口酥
因着宋玉乔想给苏禾安介绍一番府城里最火红的那几家酒肆,便绕了远路。等到宋府的时候，已经快到酉时一刻了。
一轮无甚温度的落日正悬在远处的矮山上，远远望去,云霞叆叇，一片金红色的影,透过冬日的枯枝，落在青石板路上。
苏禾安跟在宋玉乔身后下了马车，那宋老板自然是没有在门口等着的。只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穿了身桃红色的袄裙,梳着极漂亮的垂髫分肖髻，乖乖站在门口,见宋玉乔来了，脆生生地喊了声姐姐。
苏禾安心想，这便是宋玉乔经常提起的那个喜欢吃甜食的幼妹了。
小姑娘先是拉着宋玉乔的手，说了番小话，这才看向了跟在宋玉乔身后的苏禾安：“之前我阿姐从中江县带回来的蛋糕和牛乳茶便是你做的？”
苏禾安颔首道：“正是。”
宋玉乔牵着幼妹,向苏禾安介绍道：“这便是我那幼妹,名唤玉瑶，你叫她五娘便是。”
宋玉瑶却将手从宋玉乔手中抽了出来,小跳着跑到苏禾安身边，笑吟吟地说道：“阿姊做的吃食很是合我胃口！”
厨子最爱的不过就是听旁人夸赞自己的手艺,看着宋玉瑶亮晶晶的眼睛,苏禾安自然是心中欢喜：“这次还会再做些别的点心,希望五娘也会喜欢。”
“阿姐前两日送回来的信里说了，阿姊要做什么蛋挞？阿姊今晚会提前试做一番吗？”宋玉瑶想起自家姐姐送来的信上,讲到这蛋挞的味道，洋洋洒洒写了好几行字,早就馋得慌了，“还有那什么麻辣花生酥？其实我不大吃麻辣味的东西，但阿姐说那花生酥是辣而不燥的，我也有些好奇了。”
与从小被宋父逼着学琴棋书画、学怎样做一个书香世家的贵女不同，宋玉瑶自幼便是玩乐着长大的，颇有些自来熟。
一边与苏禾安说着，一边竟是直接伸手牵起了苏禾安：“阿姊，我带你去咱们家的庖厨？”
宋玉乔站在边上，笑道：“谁才是你阿姐了，你是越发猴急了。禾安这跟着我从中江县过来，一路劳顿，不得先去收拢收拢行李，歇息梳洗一番？”
苏禾安笑道：“五娘这性子与我妹妹有几分相似，不如玉乔先带我去住的屋子，我稍稍收拾一下，等戌时了便去庖厨试试明日要做的几个点心？”
刚和宋玉乔谈好生意的时候，苏禾安本想的是在家中把花生酥做好，来府城之后便只用现烤蛋挞再做几个饮子就是了。
结果大概是因为宋家这灶祭宴办得大，怕吃食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冲撞了贵客，竟是连点心这些东西也得明日在宋家管家的眼皮子底下做才成。
毕竟没用过宋家的灶台，怕明日现做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苏禾安打算今晚先提前试做一些。
本还想着会不会给宋家人添了麻烦，这听宋玉瑶问起，只怕是不少厨子都会提前一晚先试上一番。
宋玉乔见苏禾安自己已有了打算，便带着她往住处去，边走边道：“禾安向来是有成算的。我爹请的那几个厨子都是府城人，前两日便已经来试过灶了，今晚庖厨里应该就只有你一人。”
“可要我帮你寻个帮厨？”宋玉乔想起阿爹请来的那些大厨，都是带着好几个学徒，再看孑然一身的苏禾安，不由觉得自己安排得还是不够妥当。
苏禾安笑道：“有也成，没有也成，只是得嘴严些的。”
宋玉乔颔首道：“那自然是得嘴严的，不然若是把禾安的方子传出去了，我便成了罪人了。我有个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侍女，她从小就爱鼓捣些吃食，不如我叫她帮你？”
苏禾安点点头谢过了宋玉乔：“好，可能还得帮我烧火之类的，可行？”
“自然是可以的。”
苏禾安跟在宋玉乔身后，打量着宋府。
宋府并非是她想象中富贵商户之家那种外溢的华贵之气，而是极为内敛的典雅，甚至还种了不少梅花和翠竹，偶尔看到三五财神才能让人想起，这是府城第一蜀绣商人的宅邸，而非是书香门第。
“怎么了？”
“府上的翠竹生得极好。”
“我父亲就喜欢附庸风雅，”如今和苏禾安熟识了，宋玉乔也就敢说些真心话，“其实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潇湘妃子，什么绿竹入幽径。①”
“阿姐！”宋玉瑶扯了扯宋玉乔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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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安在屋子里稍微梳洗了一番，看着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便提着梁玉英为她准备好的油灯，准备往庖厨去。
方才宋玉乔带她来住所这边的时候特意为她指了路，还给她画了张简单的图纸。
苏禾安一手拿着食材，一手提着油灯，一时间有些犯了难，最后只得将图纸对折后塞在兜里，若是真的迷路了再拿出来用。
谁知，她刚一出门，就见着门口站着一个与她年岁相仿、梳着双丫髻的少女。
少女见苏禾安脸上的疑惑，忙道：“我是莲心，三小姐派我过来帮着姑娘烧火的。”
原来这便是宋玉乔先前说的那个侍女：“你来得好早，还没打钟呢，这还不到酉时吧。怎么不敲门进来？外头到底风大天冷。”
莲心忙道：“我也刚到了一会儿，无妨的。三小姐说怕姑娘不认路，这才让我早些来的。”
莲心看着苏禾安手里大包小包的食材，伸手接了些过去：“那咱们现在便过去？”
出乎苏禾安意料的是，庖厨里居然还有人，是个年轻的郎君，正专心地站在菜板前给萝卜雕花。
苏禾安和莲心提着食材进来好大一番动静也没能让他的视线离开眼前的萝卜。
苏禾安与莲心对视一眼，也没主动打招呼，在宽敞的庖厨里寻了个有灶台的角落，开始整理自己带来的食材。
谁知，却听到那郎君道：“你们也是宋老板请来的？”
“我是宋三娘找来的。”苏禾安回过身去，笑道。
那郎君也不擡头，也不再继续答话，仍旧盯着他面前的那半截萝卜。
苏禾安瞧着，这人倒是比美食交流大会上的许多人刀工强多了。至少，他应该是能做出来松鼠鳜鱼的，府城中果真是藏龙卧虎。
“姑娘，咱们今晚是要先做那个蛋挞吗？”
“把面团揉好放去井水里冰着，趁着那个空当我再来做些花生酥。”
得先炒一些麻辣花生。
花生仁的红衣已经去了，这花生用得多，食肆里几人一起剥皮也用上了好一阵。
只见苏禾安将包裹中的花生仁取了一小部分出来，冷锅冷油，直接将剥好皮的花生仁放了进去。
苏禾安不断地用锅铲推动着油锅中的花生仁，防止他们受热不均以至糊底。
渐渐的，随着温度升高，锅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响，苏禾安示意莲心将火扑小些，满满地浸炸着花生仁。
花生仁慢慢地从象牙白变成浅褐色，苏禾安用锅铲推了推，估摸着差不多了，又看了一眼灶台上的沙漏。
比她在食肆的时候要少炸了小半刻钟。
苏禾安在心里默默记下，便让莲心把火灭了，取了个笊篱，把已经炸得酥脆的花生仁都捞了出来。
趁着花生放在一边沥油的空当，苏禾安将包裹中的辣椒和花椒也都取了出来：“莲心，这庖厨里可有剪子？”
“有的，我去帮姑娘拿来。”
苏禾安接过剪子，将干辣椒剪成小段，这比切来得要更快些：“能帮我一起剪吗？”
剪辣椒不需要什么手艺，莲心自然没有拒绝：“这便是近日里不少人提过的辣椒？”
“府城里也有人说吗？”
“自然是有的，其实以前府城一直往北走那个胡商市集里也有人卖过差不多的东西，咱们老爷当初还买过一盆，只以为是什么用来装饰的花，没想过能拿来入菜。”
那看来，等她到府城的时候，多半也不能靠辣椒的特别作为卖点了，不过她手里的辣椒种类定然是能比旁人多的。
终究还是得靠自己做厨子的基本功。
调味、刀工、勺功、火候，就像她曾经在现代时候那样。
那时候人人都能拿到那些食材，但不同的厨师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比起在食材上靠着系统取巧，她果然还是觉得靠自己的厨艺更有保障些。
刚穿来的时候，她总想着要靠新奇去吸引客人，竟是有些走偏了路。
想明白了这些，苏禾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那现下便是有人去买来入菜了？”
“这我倒是没有听闻，毕竟苏老板的名声传到府城也不过是这些时日的事情，我听旁人说起，可能是有些食肆的厨子在试这东西应该如何入菜了。”
苏禾安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与莲心一起安安静静地剪着干辣椒。
边上那小郎君却突然开口了：“原来姑娘就是在冯院长那扬名的那位？”
苏禾安剪好了最后一个辣椒，正烧火热油准备开始炒花生，冷不丁听得那小郎君的声音，不由一愣：“是。”
“姑娘的刀工很好，不知练了多久了？”
“许多年了。”
那人又不再出声了。
真是个怪人，苏禾安心想。
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见苏禾安将干辣椒段和花椒都倒入油锅之中，霎时间，庖厨里飘满了有些呛人的麻辣味。
莲心没闻过这样烈的味道，侧过身去连声咳嗽了几下。
苏禾安有些抱歉地说道：“这东西味道有些呛，我忘记提前跟你说了。”
莲心哑着嗓子道：“好香呢！难怪三小姐会喜欢姑娘做的吃食。”
等锅中的干辣椒段和花椒都被热油润过之后，苏禾安让莲心将火扑到最小，把提前炸好的花生仁倒了进去。又往里面撒了些盐和自己磨的孜然粉，翻炒一番之后，从锅中盛出。
“姑娘不是说做花生酥吗？我还以为是像红豆酥那样的一个个的、方方正正的或是圆圆的小酥。”莲心看着盘子里的麻辣花生不解地问道。
苏禾安道：“这还没做好呢，你可以先尝尝，这是一会儿做花生酥要用到的麻辣花生。”
莲心接过苏禾安递过来的小勺子，舀了几颗麻辣花生送入口中。
粒粒饱满的花生咸香酥脆，苏禾安的火候控制得极好，这花生吃起来外壳格外的酥脆，内里却又没有丝毫硬芯。咬下去又麻又辣，回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油脂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