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相杀的记忆。
佐助脸色忽变,不过几秒便痛苦地抱住头颅,跪倒在雪中,哥哥死前的模样参杂着由纪这一段时间的噩梦一遍遍在眼前重演。
他疼得眼睛快要流出血来。
由纪低头看着他,低声说:“杀害你哥哥,我丈夫,宇智波鼬的凶手,是我。”
佐助猛地擡起头。
他说:“不可能!”
他说着不可能,可是眼睛却已经慢慢扭曲到曾经闪现过的六芒星了。
写轮眼记载的是真实的爱恨,它并不会因为虚假的幻术就能走捷径跳跃升级到传说中万花筒。
宇智波佐助已经信了。
况且,由纪给他看的就是真实。
“佐助,”她又一次说,“你不该找我,你不该苦苦寻觅你的仇人。”
佐助疼得嚎叫出声,滚在雪中,已经快疯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由纪那一把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鼬,鼬在被刺中后,却依旧选择拥抱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缠绕着他,即将成为他此后人生在三年前那场阴霾过后的又一场大雨。
“佐助。”
“闭嘴!”他从雪中艰难地爬起来,眼里的血掉到鹅绒一般的雪里飞溅出一株又一株苦涩的冷梅。
他死死捏住冷梅,大吼道:“我叫你闭嘴!”
由纪其实已经闭嘴了,是佐助在巨大的刺激下,产生了幻听。
由纪蹲了下来,望着佐助此刻疯疯癫癫的样子,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她伸出手,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佐助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他最爱的由纪杀了最爱的哥哥。
最爱杀了最爱。
这让他如何接受?
这要让他如何接受?!!
他爬起又跌倒,跌倒又爬起,一次又一次,就像他找寻由纪这漫长的一路那般。
大雪纷纷,盖住了佐助的狼狈,而他在绝望中痛苦的想要就地死去。
由纪在这时说:“佐助,我本想等计划完成,一切结束的时候再见你,由你来亲手结束一切的,但是......罢了。”
死在这里虽然没机会杀掉他了,但她死在佐助手里,也算因果轮回,死有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就算鼬知道了也没办法怪她。
大不了……再一次重头再来吧。
反正她已经麻木了。
她叹了口气,道:“你如果觉得痛苦的话,就现在杀了我吧。”
“荒唐!”佐助在痛苦中擡起头,怒喝道,“我拼尽全力,把我所有的一切都赌进去了,难道就是为了找我的仇人的吗?!”
由纪沉默片刻,说:“我没有骗你。”
“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骗人。”她说,“佐助,我尤其不喜欢骗你。”
“你还不如骗我!!”
佐助是个纯粹的人,他把他的所有都赌在了由纪身上。
为此,他暂时放下了昔日的同伴,放下了寻找仇人的职责,放下了忍者该走的路,为的仅仅是生死不明,了无音讯的宇智波由纪。
他这漫长又艰难的旅途,起点和终点都是她。
她是他长大、变强、倔强、叛逆、奔波、痛苦......他几乎所有的理由。
可如今,他所谓找寻最爱的路,竟然是一条,找寻仇人的血路!
“宇智波由纪。”他艰难地咽下由纪的名字,就如很多年前逼着自己在哥哥墓前咽下的眼泪,他总是在被迫接受他难以接受的人生,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也是如此。
但他最终咽不下这苦难的人生,眼泪像大雨,接二连三地下个不停,他颤抖着,愤恨着,悲恸着,绝望着,他哭着说:“你杀了哥哥,也毁了我!”
他抓着雪,冰冷的雪花在他炽热的掌心里很快融成雪水,他痛苦而决绝:“我要杀了你。”
他在最痛苦时,除了眼睛,脖子上的某个隐藏已久的印记也隐隐发烫,由纪凑近时看到他脖子上闪过一阵红光,想起来上次轮回大蛇丸印在佐助脖子上的咒印。
她脸色一变,抓起佐助的胳膊,就要勘察,但佐助已经被她逼疯了,他甩开由纪的手,立即拔出刀来,划开溅满红梅的雪地,雪花飞舞。
由纪持刀去挡,与佐助兵刃相接,发出刺耳的金鸣声。
佐助这些年不断奔波,不断修行,实力远超同龄人,他毫无保留的攻击让身受重伤的由纪几乎要招架不过来,也只能放开了打,两个人在广阔的雪地里,大开大合,星光四溅。
天地是雪一样的纯白,他们的衣着也是相似的白,唯一不同的是那两双花纹不同的眼睛,它们都泛着红光,一个是水波纹,另一个是六芒星。
骤然开了万花筒,佐助的能力在短时间猛地上涨,他一边流着血泪,一边狰狞地朝由纪砍去。
一次比一次刁钻,一次比一次厉害,尽是杀招。
由纪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找过大蛇丸了?”
佐助冷笑道:“与你何干。”
他现在想想为了找由纪差点死在蛇窟的自己就跟笑话一样,根本不愿意提。
由纪肯定了他去找过大蛇丸,她闪身立在高高的石柱上,躲过了佐助咄咄逼人的刀,说:“佐助,你得把大蛇丸的咒印去掉。”
她得把它烧掉。
佐助粗暴地擦着脸上的血,还是说:“我说了,与你无关。”
他盯着由纪,六芒星转个不停,杀意森森:“我不需要一个将死之人的关心。”
说罢,他将手中的刀狠狠地插入雪中,双手结印,明亮的蓝色雷光从手中生长出来,那雷光在瞬间变大,发出万千吵闹的鸟鸣声,她在上次战斗中还未好全耳鸣又因为这吵闹的鸟鸣声发出“呜”声。
佐助借着雪中的刀跃到空中,将千鸟推到由纪的面前,由纪在风雪中,头发吹到后面,露出耳边的金色,但摇曳的金色比不过亮的刺眼的雷光。
那只是一瞬间,但是一切在由纪面前却变得很慢。
佐助最终扑了个空,栽到了雪中,被千鸟反噬,他伤痕累累,从雪中狼狈地爬起来,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神情森冷,望着安然立在远处的由纪,嘲道:“不是要我杀了你吗?”
“躲什么?”他吼着,“立在那里,乖乖去死啊!!”
由纪还是说:“你得把咒印除掉。”
佐助一愣,蒙住脸,哈哈大笑,血又从他疼痛难忍的眼睛里流出来,刚刚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他却丝毫喜悦都没有,那些陌生又强大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他疼得受不了了。
他越疼越想要害的一切变得糟糕的由纪去死,可是,他都想让她去死了,她倒像以前那样关心自己了。
他笑得苦涩又肆意。
“宇智波由纪,”他笑完,表情又冷下来,“你去死吧。”
他杀心强烈,根本冷静不下来设计战术,只要能立即杀死她就好。
他要尽快斩断这段荒唐、痛苦又血迹斑斑的因缘。
眨眼间,天色忽变,本就阴沉的天色聚起颜色更深的乌云,云块们撞一起,很快的,一道道裂天的雷电便闪烁在苍穹之上,天地闪耀着明亮的雷光,佐助在雷光里,孤独又决然。
他双手合十,飞快结印,体内几乎所有的查克拉都用来召唤四方的雷电,那一道道的折叠的雷电,交叠、纠葛、扭曲,最后拧成一头巨大的麒麟瑞兽,他嘶吼着,悲鸣着,吓得天地在一瞬间昏暗,那些纷乱的雪却不受干扰,依旧下个不停。
所有的光芒都汇集在麒麟身上,它太大,攻击范围太广,由纪避闪不及,只能生生接了攻击。
轰隆一声巨响,被雷电砸中的她又失聪了,这一回甚至从耳朵里流出了血来。
整个旧址因为这麒麟的降临,坍塌了。
雪和石屋坍塌时飞扬的尘沙混在一起,将方圆百里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佐助用尽查克拉,倒在了地上,他这一次没有再起来。
他似乎永远也起不来了。
手砸在雪中,一下又一下,方才亲手捏住由纪的刀刃造成的伤口又一次裂开,鲜血和雪水混在一起,成为他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泥沼。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他找寻了很久的人,他的最爱,他哥哥的妻子,他理所当然的姐姐,还是没有死。
不到一分钟,灰色的烟雾散去后,苍蓝色的巨兽出现在废墟中,他弯下腰,将由纪轻轻拥在怀中,用身体保护了她免受雷电的袭击。
佐助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由纪从雪中爬了起来,与此同时,保护她的须佐也散去了。
保护最终给她带来更加沉重的打击,她跪在地上,呕血不止,手捂着嘴却怎么也止不住身体里倾倒出来的血。
她似乎,要在此刻把她所有的血都流干了。
身体的负担拖着她去死,但是她挂念着佐助身上的咒印,还没有死掉。
她踉跄又狼狈地站起来,浑身埋着雪,头发、眼睫都缀着雪花,又穿着雪色的和服,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地走来,仿佛传说中摄人心魄,杀戮缠身的雪女。
佐助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往后缩,他斩不断因缘,就想逃离。
但他无法逃离由纪的阴影。
由纪最终走到了他身边。
她弯下腰,跪坐下来,冰冷的手蛇一般缠绕着佐助的脖子,从身前绕到他脖子后的咒印,手上升起温暖的火光,脖子后的咒印在挣扎过后又隐隐退去。
佐助眼中的六芒星因为查克拉耗尽已经褪去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由纪,似乎已经从癫狂之中短暂抽身,他感受着由纪的带来的温暖,默默将手摸到了雪中的长刀,轻声问:“你为什么杀了哥哥?”
极端的爱恨交织,他还学不会放下,他还是希望由纪能给他一个解释。
如果,有苦衷就好了。
如果,有隐情就好了。
这样的话,就对得起他最爱的哥哥,也对得起找了这么久几近疯魔的自己。
这样的话,就算杀了她,他也有理由跟着一起死了。
可是,由纪说:“没有为什么。”
即便所有人知道真相后都觉得受控的她是无辜的,她却还是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她看着佐助那张肖似鼬的脸,心里想,如果她真的爱他,就算被控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击毙命。
多干脆。
她想,我可能还恨着他。
她想,我可能根本已经学不会爱他了。
咒印已经除去,由纪失去了执念,眼中的写轮眼消退,变成了灰暗又迷蒙的黑色。
她缓缓擡起手,将冰冷的手捧在佐助的脸上,然后摸索着触碰到了他滚下来的温热的眼泪。
她被烫到一般手滞了滞,过了良久,像以前常做的那般捏了捏佐助的脸。
她以前总这样,捏捏他的脸逗弄他,然后在他不满时又忙笑着哄道:“佐助大人宽宏大量,不会计较我这点小事吧?”
她这次同样笑言弯弯,眼里又一次带上了他习惯的笑意,却跟他说:“对不起,佐助。”
“这一次不必我原谅我了。”
佐助一怔,眼中蓄积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他看着由纪的眼睛,在模糊的泪眼中似乎看到了逝去已久的哥哥,看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岁月,也看到了形影不离,彼此依偎的他们。
那时候,天不会塌下来,哥哥会守护他的未来。
那时候,由纪会笑着陪在他身边,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会陪伴他度过沮丧、低落、难过的任何时刻。
他有最爱的哥哥,也有最爱的由纪。
他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家伙。
可是,那天以后,他在一瞬间天塌地陷。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去对抗这样讨人厌的人生了,为什么要撕开他拼命维持的假象,逼迫他直面残酷的命运,逼迫他咽下这难以下咽的人生?
他攥紧手中的刀,擡起手,毫不犹豫地给了由纪最后一击。
由纪一顿,感受到胸口冰冷的刀,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是佐助给她带来这种噩梦一样的感觉。
哎,她想,命运啊。
“没有理由的话,就去死吧,”佐助声音低哑,像把破烂的旧吉他,“我不会给你陪葬的。”
由纪已经疼得麻木了,她没有怨恨佐助,她浑身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无力地栽倒在佐助的怀中。
佐助冷漠地坐在雪里,任由她倒在怀中,无依无靠。
但是,当她的呼吸快要停下来时,他却又疯了一般擡起手,揽住由纪,紧紧抱住她,他拼了命地将由纪揉在怀里,藏了又藏,想要替她抵挡无尽的风雪。
然而,倾盆大雨在此时落下,将他珍藏的最爱泡在冰冷大雨中。
将他,将他的生命齐齐拽入滂沱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