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百尺
奉天殿内,宋宓跪在白玉阶下,成化帝扔在她面前的那几本册子,正是周知远呈给成化帝的。
殿内气氛压抑,冬日的白玉砖石尤其寒凉,宋宓跪着深觉刺骨,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戴安匆忙前来,成化帝脸阴沉着,他不明所以,走到宋宓身旁跪下行礼,“拜见皇上。”
成化帝没有任何表示,戴安不敢擡头,偷偷瞄向宋宓,其额角被折子砸出些血来,流下一些进入到眼睛她也不敢擦,戴安小心问道:“不知宋宓是做了何事惹得皇上生气?这都是奴才之过。”
“当然是你之过。”成化帝大声喝斥,声音穿透两人耳朵,“戴安啊戴安,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啊!”
他说到最后已经是怒不可揭,怒瞪着下方的两人,擡着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戴安惊吓出一身冷汗,他慌乱拿起那些折子,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面色如土,心知完了。
不管如何,他都要保住宋宓,他头贴在地上,认下罪,“此事都是奴才一人所为,皇上若要砍头,就只砍奴才一人的头,宋宓她是无辜的,望皇上开恩。”
“义父!”宋宓直起腰板,一脸不可置信看向戴安。
她又朝成化帝道:“不关义父的事,是宋宓隐瞒身份骗了义父,皇上若要罚只管罚宋宓一人,全是宋宓的错。”
“够了。”成化帝喝住,气得他立马起身走下阶来,弯腰看着两人,“我是该让人砍了你们的头。”
周知远已经叫人将宋宓是当年胡晋幼女的身份散播到全京城,再纠集自己在朝中的人向成化帝施压,群臣上奏处死宋宓,周知远这样可是要把宋宓往死里逼啊!
成化帝也是现在,才知道周知在朝中的所有势力,他知道,此事不仅是朝宋宓来的,也是朝他来的,他的皇权又一次受到了威胁。
成化帝指着戴安,又恨又气,“戴安啊戴安,你还不知错吗?朕不是恼你欺君,朕是恼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朕!”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若是跪着的两人还不明白,那他真的要将两人拖出去砍了。
戴安同宋宓面露诧异,成化帝在他们面前不停踱步,将手摊在戴安面前,指责说:“十一年,十一年啊!戴安,你瞒了朕整整十一年!”
这十一年来,只要一想到胡晋一家因流放身亡,他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戴安他明知自己对胡家有愧,他还如此大胆瞒着他,他怎么敢的啊?
戴安心中掀起巨浪,他脑袋重重叩在地板上,脸上的沟壑似乎又多了一道,“奴才怕啊!皇上。”
“你怕什么?”成化帝切齿问他。
戴安没有回答,倒是跪在一旁的宋宓说:“十一年前,臣一家在流放岭南途中,被受万西华指使的万玉春杀害,臣侥幸得以逃脱,若不是得义父所救,臣早就成了万玉春刀下魂。当年皇上根基未稳,处处受人钳制,义父也不敢让您知晓,若臣不隐瞒身份,恐怕也难逃一死。”
成化帝仰天长吁,是啊!当年将胡晋流放岭南,他就已经做错了一件事,若胡素容再被杀,那他就真的成了罪人了。
殿外一阵嘈杂,内里的三人心中警惕,文臣早就得了风声,现下正以苏衡为首,不顾阻拦纷纷跪在奉天殿外,请求降罪宋宓以及戴安。
成化帝坐回到椅子上,朝戴安道:“你先退下,我同宋宓有几句话要说。”
戴安虽担忧宋宓,但还是退出奉天殿。
他从偏门离开,没人知道,朝中所有文臣皆跪在殿外,纷纷嚷着要见皇上,但成化帝没有见他们,直接把众人晾在殿外。
待半时辰后,奉天殿门才被人打开,成化帝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跪在地上一众人,道:“众卿是都不用上值了吗?”
“皇上!”苏衡率先道,“宋宓乃当年胡家余孽,如今隐瞒身份,随意诬害朝臣,戕害我大明,必须严惩。”
“微臣附议。”
“臣附议。”
成化帝冷眼看着这一切,苏衡身后的众人却纷纷叩首,要成化帝降罪宋宓,“其假扮阉人混迹西厂,朝中多少大臣折在她手里,又犯欺君之罪,唯有死罪才得以服众,望皇上明鉴。”
成化帝知道这是一场博弈,不止是他同周知远之间的博弈,还是同这些文臣阵营之间的博弈,现在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阶下逼迫声音不断,成化帝不禁怒道:“谁告诉你们宋宓欺君了?她是谁朕能不知道?收起你们的心思,少给她扣帽子!”
群臣哑然,纷纷闭嘴,他们看着成化帝俨然一副要护着宋宓的模样,痛心疾首道:“皇上的意思是,宋宓如此是得您授意的?”
成化帝没有否认,这反而没有使那些人平静下来,又道:“可是此女乃当年胡家余孽,皇上若不严惩,我等只能效仿当初的商阁老,死谏在奉天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