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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快看,母鸡下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大概三四岁左右,从一片彩色花丛中钻出,兴奋叫嚷着跑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正宗的中华田园犬。那是一只全身毛发漆黑发亮、威风凛凛的五黑犬,高大勇猛,弹跳有力,咧着嘴巴满脸笑,迎风狂奔。
“那你快去捡呀,不捡的话,那只傻鸡又会把蛋啄了!”一个花红粉白的小姑娘,大概十岁左右,扎着两条麻花大辫子,叉着腰,凶巴巴地冲着跑来的小男孩叫嚷。
听罢,小男孩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来,愣愣站在那里。“可是我不敢,那鸡会啄我,我怕疼!”他委屈地扁扁嘴,满脸通红。
他那么急切地跑来告诉姐姐,是想来邀功的,姐姐夸夸他聪明能干最好了。可是,姐姐却这么凶。可是,他真的怕那只凶巴巴的母鸡呀,它啄起来可疼了。
画面一转,是一本泪痕满满的记事本。记事本已有一定年月了,纸张发黄,有些字迹因被泪水浸透过而变得模糊,上面写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语段:
“可是,玹儿那么胆小,那么怕疼,连只鸡都怕,却在我被坏小子欺负时,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挡在我面前,直面那些比他高上很多、大他足足六年的坏小子。要知道,那年玹儿才六岁。
“我的好弟弟,他的生命就永远定格在六岁。在他短暂的一生里,他总是那么爱我,总是护着我,而我却老是凶巴巴地骂他。如果可以,我真想代替他去死。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活下来的是他,而不是我。
“这段日子,我总是对着小黑哭。小黑见我哭,也泪汪汪的。我知道,小黑跟我一样想念弟弟。”
画面又一转,是司徒家碉楼里的神灵牌位、祖宗牌位。其中一个最简单、最质朴的牌位,只是红纸黑字地写着“夭儿司徒安玹”几个字。牌位前还有香炉,香炉上插着焚烧完毕的香脚。
司徒安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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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目的亮光闪过,梦中画面中断,睡梦中的陆和暄惊醒。接着又是一个惊雷炸响,陆和暄睁开了眼睛。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尽是乱七八糟的梦,但梦醒后的他知道,他梦见的或许是这座碉楼的往事。
陆和暄环视了四周。又一道闪电如同巨大的火蛇划破天际,亮光从打开的窗户映进来,照亮了漆黑的书房。
旧式的木质书架,装了满满的旧书,其中里面就有一本泪痕满满的记事本,睡前他曾偷偷翻看过。旧式的木质书桌上,还摆放着睡前然然姐为他准备的水,以及几包饼干,还有然然姐走后,他摆放上去的“爱之酒”的空瓶子。
那瓶“爱之酒”,他一直珍藏着,这一次也带了过来。
一把旧式木椅、一个临时被改造成衣柜的旧式木柜,与新买的木床毫不违和。
就是不知道这木床是谁挑选的。看李凌云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样子,好像很熟悉这里。也是,十年恋人,肯定来过这里不少次。这么想着,陆和暄感觉酸酸的,一想起他已婚,陆和暄又暗爽。
又是一道闪电,映亮了房内的一切。
四面米白素雅的粉墙,在一米五高的地方装点着一圈墨绿色的规则花纹,就像一个简约的礼盒,被人在中间用同样简约的墨绿色花带包扎了一圈,淡雅、美观、大方。
两面墙的两个窗,窗框都碉有鱼、鸟、龙、凤等传统图案,栩栩如生,精美小巧。其中一面窗镶嵌的是孔雀绿与祖母蓝的彩色玻璃,另一面窗则是普通的透明玻璃。两个窗都打开着,窗外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眼看就要下雨,陆和暄正想起身关窗,忽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他赶紧闭眼装睡。腹黑的他还不忘悄悄睁开一条缝偷看。
只见穿着浅色睡裙的司徒安然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径自走向两个窗户。她轻轻将两个窗都关好,蹑手蹑脚地往回走,忽然又一道闪电,映亮了房间。
那亮如白昼的瞬间,她的视线落在了木桌上。明明临走时,她只放了杯水和几包饼干,但现在凭空多出了一瓶酒。
而且,闪电映亮一切的瞬间,她清楚看见是那瓶“爱之酒”。酒早就被十年前的他俩喝完,但酒瓶却历经十年浮沉,再次出现在他俩之间。断掉的缘,就此续上。
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柔,袭击了她越渐冰冷、坚硬的心。她轻轻拿起那瓶“爱之酒”的空瓶子,回想起当年两人在大漠中看沙如雪、月似钩,看日出沙海、霞光满天,感受着漫漫黄沙开出成片美丽的紫罗兰——
被爱着的感觉,真好。
沉醉在美好回忆中,她的眼角荡漾着温柔,嘴角洋溢着笑意。又一道闪电,将这一幕送进了陆和暄的眼里。
那一刻,陆和暄看到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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