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第三瓶法国西拉与第四瓶澳大利亚西拉。
“司徒记者,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李工看着两杯西拉干红,问,“消费者是不是一听说这款酒在酿制时加了糖,就认为它是工业饮品,是劣质酒甚至假酒?”
司徒安然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看情况吧。确实,在媒体有所侧重的播报下,某些消费者可能理解偏差,认为人工加糖、加酸、加硫都是不好的。很难一下子纠正他们的观念,得给他们详细解释酿酒过程,解释为什么必须这么做,很专业,他们不一定听得懂。”
“那法国和澳大利亚允许加糖加酸吗?”这次轮到姚工发问了。她负责客户接待,带客户参观酒庄,给客户讲解酒庄历史、品牌故事,以及负责品酒环节和晚宴环节,但对酒窖作业、工艺制作、各国规定等较为陌生。
“加酸是酿酒的工艺之一,等会请李工讲。澳大利亚是不允许加糖的,法国某些产区允许,但控制很严。”
“为什么有些可以有些不可以?”姚工继续问。
“法国冷凉气候的产区,葡萄成熟度不够,如果糖分不达标,将导致酒精度不够,所以得在发酵前加糖。澳大利亚阳光灿烂,气候温暖,葡萄成熟度够了,没必要加糖。如果糖分过多,还得加酸。现在请李工讲讲加酸。”
李工眉飞色舞:“酿酒过程中要加酸呀,酒石酸、苹果酸、乳酸等。明年酿酒时你也得亲自过来,看看马工和陆工是何时加酸的!”
“好呀!”见李工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那样替自己牵桥搭线,姚工也高兴。她暗地里喜欢陆和暄这个沉默寡言的精神小伙,平时有事没事都找他,例如洗酒杯。
“是在酿造过程中添加,这是酿酒的一道工艺,而不是在装瓶前添加。这是两码事,”马工在一旁补充道,“唉,你不用向客户强调这些,免得他们理解不了,回去说我们的酒加很多添加剂,不安全。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这还得多拜托像司徒记者这样的媒体,让更多消费者知道,适当添加糖、酸、硫等是酿酒的工艺,不是什么加了很多化学物质添加剂之类的。食品安全观念好是好,但也不能一网打尽……”
李工碎碎念念,为酿酒事业操碎了心。
司徒安然笑着点头,然后眼锋一转,又对上陆和暄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犀利、邪魅且专注。司徒安然眼角的笑意更浓,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更柔和。她唇角轻轻一翘,又心虚地看向别处。
等试到第五瓶勃艮第黑比诺和第六瓶莱茵高黑比诺时,马工发问:“德国也有黑比诺?还真没听说过,孤陋寡闻了。”
大家都把眼睛望向司徒安然,司徒安然莞尔一笑:
“黑比诺是伤心葡萄,很娇弱,动不动就生病,不好种。世人都知道黑比诺在勃艮第表现最好,那里有最顶级的特级园红酒,但近年这个品种在美国的索诺玛以及新西兰进步很快,同时在德国也呈增长趋势。
“德国越来越多酒庄尝试种黑比诺,也能酿出好酒。知道为什么吗?”最后,司徒安然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大家。
“因为越来越多人喜欢喝?”A工说。
“因为能卖很贵?”B工说。
“因为变得容易种植?”C工说。
“差不多吧。随着温室效应,寒冷的德国也越来越温暖,本来不适合种黑比诺的地方,也开始变得适合了。”
听着这个答案,大家沉默了。
“随着全球变暖,那些本来很适宜酿制葡萄酒的产区,或多或少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葡萄过于成熟,酸度不够,酿出的酒酒精度过高又酸度缺乏。像波尔多,已经成立一个协会,专门研究气候变迁对产业的影响……”
最后两瓶意大利酒,虽然产区不同、葡萄品种不同,但大家都围绕一个话题展开:为什么意大利酒在中国难卖。
“好酸!”这是大家对这两款酒的共同评价,连李工也是。
司徒安然将目光投向陈工:“你觉得?”
陈工会意一笑,说:“好酒。”
大家目瞪口呆,齐齐望向陈工。
陈工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侍酒师,在京城时试喝过不少名酒,当然知道眼前这两款意大利酒非常棒。只不过总体而言,意大利酒不太对中国人的口味。
“内比奥罗和桑娇维斯都是高酸、高单宁的葡萄品种,酿得不好又酸又涩,酿得好会很好,像意大利四雅,世界名酒。今天这两款都很棒,酸度漂亮,单宁顺滑,酒体轻盈。只是中国人更喜欢酸度低、酒体重的,像前面四款。
“但是,并不是颜色越深、酒体越重、酸度越低的酒就越好,也不是颜色浅、酒体轻、酸度高的酒就不好。每人口味不同,中国人就喜欢这样不喜欢那样,但‘喜欢’与‘好’是两码事。”
“喜欢”与“好”是两码事——都说酒里有生活,酒里有人生,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