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64
周遇北最近把林夏萤看得很紧,像是后遗症,总担心哪里会突然冒出来疯子伤害她。
小姨也是时常打电话过去找林从舟吵架,有事没事转个链接过去:
[失踪案:北大女硕士赴国外留学,至今未找到]
[5·20女留学生被刺身亡事件]
[留学生在国外离奇坠亡,死因调查让无数家长愤怒]
……
……
至于林夏萤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有次,小姨不小心转发到家庭群聊,手忙脚乱撤回,但还是被看到了。
上下学距离那么近,小姨父却开始每天接送,誓要和小姨达成统一战线,并言之凿凿:高考前不能再出事儿,要保证安全。
这样一来,林夏萤就没机会往医院跑了。
学习也紧张,一模过后,各大办公室里全是学生。这个阶段,老师不仅要关注学习情况,还要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
林夏萤当然也被约谈,但是令一众老师吃惊,她心态竟然是最稳的。
体育课照例放风,周遇北寸步不离跟着她,去趟小卖部都处处提防。
“哥,一蕾呢?”林夏萤在操场张望半天,没看到祝一蕾的身影。
周遇北神色不佳:“请假,去南大综评。”
林夏萤惊讶:“南大?她很稳的呀?”综评也是自招的一种,祝一蕾的水平,报南大有点屈才。
“高考面前谁是稳的?”周遇北狠狠地拧着汽水瓶盖,恨不得往上面戳个窟窿,无意识的真心话也开始流露,“姓路的家伙不也是?任凭他十次联考十次第一,废了那么久,回来稳个屁!”
林夏萤僵直了。
她竟然没想过这个可能,在她心里,他好像一直无所不能。
可的确,他已经很久没看过书做过题了,不是他不想,是根本没办法。而且,这个情况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心又揪了起来。
周遇北还在旁边扎小人一般:“南大,南大,南大……”
怨气冲天。
林夏萤思绪被唤回来,看着表哥一脸愤愤的模样,问:“哥,你不喜欢南大吗?”
“嗯?”周遇北懵了,条件反射否认,“没有啊?”少顷,又补充:“呵呵,可能……是有点……?”
我的好哥哥啊。
反应不能这么迟钝的。
林夏萤擡眼望了望天,喃喃问:“你究竟是不喜欢南大,还是不喜欢一蕾去南大?”
一言出口,两厢怔愣。
这对兄妹默默扭头对视,又扭回去。
过了许久,周遇北咳了咳说:“他们说,明天周日,下午去医院。”
“嗯。”去医院干什么?不言而喻。
周遇北:“你去不去?”
这倒是让林夏萤惊了。
周遇北揉了揉她脑袋,“看看就走!”
林夏萤回视以疑惑眼神。
周遇北更不自在了,他也擡头望了望天,“没什么,就是吧,他那事儿做得真挺爷们的,热血沸腾。”
夸着还不好意思了,他立马改口,“但是!我这是在大局观上欣赏,在私人情感上,他仍然是个狗东西!你不准倒戈他那边,听到没?”
林夏萤:“……”
隔天下午,他们就这么出发了,但没和1班大部队在一起。
林夏萤来过一次,自然是熟门熟路,周遇北看她那样子,眼睛一眯,“你不会是偷偷……”
站在门口,病房里的对话打断了了周遇北。
“路哥,我喂你吃啊?”吴童旭的声。
“滚吧,你爹手没残。”
吴童旭:“但这眼睛……”
“还没瞎。”路昀说,“也不用这么上赶着孝敬。”
林夏萤:“……”
周遇北:“……”
周遇北望向她,神色无语:他哪像个伤患?
林夏萤在意的却是——路昀用筷子敲了敲,分辨出是什么食物,自己夹起来吃了。
他竟然可以自己吃东西!
在里面嬉笑的人注意到外面,吴童旭招了招手:“林妹妹,欸,你们也来了?”
这会儿病房里起码有八九个人,大家都站着,看着有点滑稽。
大家都往门口看,于是无人注意到路昀嘴角一抽,手顿了顿,筷子放下了。
周遇北蛮横地往床边一坐,像在看他是真瞎还是假瞎一般,眼神快把他戳了个洞。发现是真瞎,“啧啧”摇头,“你也有今天。”
站着的八九个人呛他,差点没把这说风凉话的人给赶出去。
“妹妹,你坐啊?”吴童旭指着仅剩的座位,体贴地问。
林夏萤瞥了眼周遇北,摆摆手,“马上走了,就不坐了。”
吴童旭心里暗道卧槽,扭头一看兄弟那半截脸的神情,果然不妙。
空气似乎凝固了两秒钟,祝一蕾率先破了僵局:“路哥你这回可是干了件大事!这波在互联网上马甲都掉了,你知道不,现在你有二十多万粉丝了!”
路昀问:“什么马甲?”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
“嗯……等你好了自己看吧。”他们皆是神色暧昧,歪头一看女主角,她倒是淡定。
林夏萤淡定吗?不,她只是尴尬过了头,以至于展现不出来了。
护士过来通知:“路昀,程医生打了电话来,说马上接你去门诊做检查,你需要张轮椅吗?”
“不用不用,我送路哥过去。”吴童旭很积极,“扶着他就行了。”
他再歪头,眼珠滑溜一转,“哎呀,我这大老粗,做检查这种事儿,得要个细心的人陪着,这方面女孩子会好点儿,妹妹,不如你一起?”
林夏萤用眼神请示周遇北。
周遇北不太乐意,其他那七八个男的跟蚊子似的在他耳边嗡嗡附议,他白眼一翻:“我妹又不是护工!”
林夏萤低头,没能反驳,吴童旭转向在场唯二女生:“那祝一蕾,你有空吗?”
祝一蕾点头,“ok啊,莫得问题!”
周遇北:“……草!”
他这骂声太不合时宜,导致成为全场焦点。笨蛋帅哥,名不虚传。
林夏萤接收到他的眼神,小声说:“那不然,还是我吧?”
周遇北收了声儿。
门诊和住院部不在同一栋,中间也不相通,得到一楼再穿过去搭电梯,距离挺远。
病房里的一伙人齐齐跟着下了一楼,然后分开。
吴童旭搭着路昀的胳膊走,挥别众人,扭头对林夏萤说:“人有三急,我先去解决一下,你先带路哥去啊?”
“哦好。”林夏萤在想怎么带。
吴童旭那种勾肩搭背的姿势,显然对她来说不可能。
她想了想,“先直走几步。”
明明看不见,路昀站那儿的时候却直立立的,带着点懒散,也带着点随意。
他笑了:“几步是多少啊?两步,三步,四步?”
林夏萤目测了下,“四步吧。”
一般来说,在视力受损的情况下,人走路都会小心翼翼,边走边试探,因为出于对未知的害怕。
可他听了她的指挥,再没多问,像个正常人一样大步迈开。
足以称得上是横冲直撞。
林夏萤紧急叫停:“别走了别走了,三步够了。”
“嗯?”
她低声说:“腿太长,预估错了。”
他轻轻松松:“那真是对不起了,让你失望。”
林夏萤:“……”
到了门诊那边,人来人往,大家都步履匆匆,如果照顾不周,很容易撞到造成二次伤害,她就不敢用指挥的方式让他走路了。
犹豫两秒,她抓了他的小臂,这样带着他上了六楼门诊。
路昀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都这种时候了,她都还是非礼勿动、克己复礼,手都牵不了一点。
这瞎子当的实在没意思。
一路上,林夏萤很是煎熬。他手臂的线条太有力量感,在病号服之下都能感觉到肌肉,她实在是……
程惠早就在等,瞧着他俩上来,突然扬起笑,“先看个眼压,再裂隙灯查一下,再做个眼底照相,再……”
这么多?
林夏萤表情突然严肃。
之前升起的那点旖旎心思,很快就被紧张所替代。
拆纱布那会儿,路昀又在赶人了,程惠对林夏萤笑笑,意思很明显:臭小子又整这死出。
林夏萤无言,只好退出去。
吴童旭几乎在检查完毕后才姗姗来迟,振振有词说:“吃坏东西了,烦人呐。”
回到病房,吴童旭又有“三急”,上卫生间呆着了。
林夏萤拉着他的手臂把他领到床上,“要不睡吧?你睡,我就走了。”
感觉接受别人的探望也挺累的。
路昀:“睡够了。”
林夏萤:“那你还是先躺下。”
路昀:“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林夏萤考虑片刻,说:“我上午给你发了个音频文件,里面是语文背诵篇目,还有些英语听力、满分作文什么的,可以听听,顺便学习学习,这样返校的时候,就不至于落下太多……”
路昀给气笑了。
随即又释然。
路昀:“上午发的?”
“嗯。”
他说:“没听到响声。”
林夏萤疑惑:“不应该啊?”
她正要找自己的手机查看,路昀却说:“可能是我手机抽了,你看一下。”
“哦。”林夏萤已经有了经验,解锁了他手机,在看到壁纸时又是一阵脸热,心无旁骛点开Q.Q,赫然发现自己的头像在置顶。
萤火虫……
这什么备注啊?
界面太大,除了自己,她一眼还看到了其他人发过来的消息,右侧都有红点点,还未读。
最下角[消息]上,显示有99+未读。
她不敢多看,径直点进和自己的聊天框,那个文件完完整整地传了过来,松了口气,告诉他:“是收到了的。”
路昀:“哦,最近太多人发消息过来,嫌吵,让我妈帮忙开了免打扰。”
林夏萤问:“所以,你现在都不回复消息吗?”
“看
扇,双手交叠在脑后假寐,店外置了张圆凳供行人休憩。
拐出巷子后,高楼林立。市井生活和现代化的碰撞就此显现。
“刚才说到的第六点,”周遇北手机连环震了一会儿,他翻了翻消息,旧事重提,“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周遇北盯着她,眉毛稍稍扬起,尾音拖着,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谈恋爱没?”
林夏萤:“……?”
她脊背窜上凉意,诚实地摇头。
这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到这儿来了?
“真的没有?”周遇北再问。
“没有。”
她看起来就很乖巧,可信度非常高。
“好吧,既然这样,”周遇北脸不红心不跳地沉声开口,“第六,进了附中不要和姓路的男生说话。”
“啊?”林夏萤蹙眉,想了想问,“这是泛指,还是特指?”
周遇北:“呃……反正你记住就好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林夏萤:那就是特指某个人了。
她出声应下,想着表哥肯定不会害她,约莫那位同学真挺混蛋的?
周遇北收了手机,两眼望了会儿天,有点生无可恋道,“你说我是不是真没什么优点?”
“怎么会?”林夏萤很认真地回,“有很多啊,善良、纯真、正直、细心……”
笑出声后没多久,周遇北更加了无生趣,自言自语,“那我都有这么多优点了,喜欢我会死啊。”
“算了,不提也罢。”他掉头,“咱们回去吧。”
刚进小区就撞见出来散步的熟人,周遇北向对方介绍了林夏萤,他俩聊着她也不自在,于是她提议自己先走。
如果她一个人先进门,小姨肯定要责怪表哥没好好照顾她。思考一瞬,她选择在单元楼道口等人。
这地儿蚊子是真的多,泛黄的路灯掩在层层叠叠的树叶里,映出飞蛾扑闪的身影。
林夏萤在又被咬出一个包后,充满希冀地望向来路。大概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还真叫她把人给盼回来了。
她站起来,细声细气地对走来的黑影招手叫了声:“哥?”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越近越能看出差别。来人似乎更高一点,头发更短些,单肩挎着包。
只有两步之遥时,路灯打在他头顶,叫她看了个清楚。
单眼皮,薄唇,穿着件黑T,神情倦淡,疏离感很重,灯光映衬在肌理上,倒更显他神色置身事外。
他从林夏萤身侧径直迈了过去。
一层阶梯都踏上了,感应灯应声而亮,照出他微挑的眉峰。
两秒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低垂眼眸审视般地看来,语气算不上多友善。
“你叫我?”
林夏萤刚要摇头,就听见他声音凉得像冰镇过一样:“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妹妹。”
那神态,那口气,跟大爷说“我可没你这样的不孝子”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说贾宝玉对于“天下掉下个林妹妹”是又惊又痴,那他对于她这个“林妹妹”,恐怕是又疑又嫌。
林夏萤:“……”
晚间,火炉般的城市削减了炽热,风带动梧桐枝叶婆娑作响。
蝉声似乎比之前更显撕心裂肺,一段独属于夏天的旋律开始奏响。
吵架的一种妥协。
他或多或少了解市场价,就他家房子这行情,压根便宜不到哪儿去。
稍微穷点都租不起。
“你这孩子真是……”程惠瞪了他一眼,但也知道是在给她台阶下,“按正常程序走的。”
“哦。”他点头,“我回房了。”
程惠在后面连连嘱咐:“别天天熬夜学到一两点,长不高!”
路昀没回头,手在空中摆了摆,“一米八五够了。”
程惠:“……”
欠打。
***
送走周爷爷周奶奶,家里又平静下来。
林夏萤在房间埋头写作业,周遇北突然敲门进来。
“怎么啦?”她擡头问。
“妹,我想听首生日歌。”他探了个脑袋,笑得贼兮兮,“用那个。”
他眼神示意过去,角落里放着小提琴盒。
林夏萤看向已经落灰的琴盒,抿了下唇,“很晚了,会打扰别人休息。”
“没关系,很短的!有人找上来我滑跪道歉!”
她犹豫了会儿,点头。
涂松香,起弓,拉一首生日歌不过几十秒的事情。
周遇北撑着脑袋听,结束后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家里来客人?”
“没有啊。”林夏萤否认。
“那,是想妈妈了吗?”
林夏萤动作一顿,扬起笑说:“我每天都在想她呀。”
“可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
“因为好多作业没写完。”林夏萤蹙眉道,“但表哥过生日,我很高兴。”
“哦……”周遇北不再多言,“那不打扰你了,早点睡。”
他退出房间前,又看向那把孤零零的琴,还愿意拉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林夏萤放下笔,自觉撒谎不是好主意,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她不怎么喜欢过生日,因为她的生日是妈妈沈知音的受难日。
据说,她出生时,爷爷奶奶得知她是女孩,头也不回就出了医院。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她妈妈都没有任何好脸色。
这种不喜在得知沈知音可能再也无法生育后到达了巅峰。
童年见面的日子总是不欢而散,她常常没做错事而被指责,久而久之很害怕见到类似年龄的长辈。
所以看到表哥一家和乐美满,恍如被旧日的自己凌迟。
后来沈知音和林从舟离婚,林夏萤自己选了跟妈妈走,可后来她连妈妈都没有了。
沈知音去世的时候,给她留了两个选择,一是回到林家继续当她的大小姐,二是跟小姨回南邑。
她选了第二个。
走走停停,外公不在了,妈妈不在了,挥别朋友,爸爸也不是自己的了。
包括现在这个家,她迟早也是要离开的。
她只有妈妈留下的那把琴。
***
早晨收日记的时候,林夏萤后知后觉一阵心虚。
她写的时候只想着说明情况,没考虑那么多。
路昀回来,看她一脸心事,随口一问:“没睡好?”
“啊?”
他说:“难道凌晨一点不睡觉的不是你?”
林夏萤失眠,半夜刷了两套模拟卷,中途还打翻一个玻璃杯。可这事儿他怎么会知道?
既然他知道,那就意味着他那时候也没睡。
她后知后觉,一墙之隔外,住的就是他。
就挺尴尬。
李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阅到她的日记,这种怀揣事儿的心情真不好受。
各种事情加起来,她更尴尬了。
祝一蕾隔着过道跟她聊天,都拯救不了有些焦躁的她。
“萤萤,你书包上的挂件呢?”
林夏萤低头望去,原本拉链上挂了个小毛绒兔子,是以前朋友送的。她一直没取下来,竟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她愣了愣,回道:“可能是丢了。”
“好可惜啊,那个超好看。”
“是么。”林夏萤笑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没关系。”
数学课前,李红神出鬼没来到班级门口,在郎奇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表情严肃地叫走了路昀。
祝一蕾问她:“咋了?”
林夏萤摇头:“不知道。”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她写下的文字,才引得这个局面,更不确定李红的态度。
许是见她有点迟疑,祝一蕾又道:“怎么,你受他的气了?说出来,我帮你打回去。”
“没有没有。”林夏萤连忙斩钉截铁地摆手。
路昀这个人,除了不太好说话,除了和表哥有些不可言说的纠葛,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吧。
李红这一聊就是小半节课,再回来时,他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很平常地掏出书,很平常地转着笔上课,很平常地扭头端详她——
“又干嘛?”
还在上课,他却一点不讲究。
林夏萤不发一言扭回头,没接这个腔。
一串问题却在脑子里滑过:
李红是找他说那个事儿吧?
她是什么态度?
他为什么没反应?
他知道是自己多管闲事吗?
她甩了甩头,驱赶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听课。
却不想,没几分钟,几个警察从他们班的窗户走过。一会儿,李红过来跟这些人说了几句,又把他叫出去了。
这下,所有同学都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就差没长千里眼顺风耳了。
郎奇的话彻底不管用,窃窃私语拦都拦不住。
然后这节课就改成了随堂测验。
下课之后,林夏萤和周遇北也被叫走。
主任办公室里的人比想象中多一点,围了一波老师、警察,好像还有学生家长。
林夏萤走到门口,听见崔主任正用那卡着痰的嗓音问话:“这么大个事儿你怎么能不跟学校跟老师反应呢,要不是警察同志根据校服找学校来,这事儿谁能知道?”
路昀一脸无所谓:“没必要啊。”
周遇北大概也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了,嘟囔着:“这也行?”
林夏萤无奈叹气,敲了敲门,喊报告。
一众人齐齐回头,崔主任找空隙说了句:“进来。”
然后又扭头回去:“怎么能无所谓?这是你的荣誉,学校的荣誉,这是思想政治教育育人的重要一环……”
他头头是道讲了一堆,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
路昀颇为嫌弃地挪动了身体,稍作避开。
等人讲完了,他才点了点头:“哦。那您是不计较我迟到的事儿了?”
崔主任:“……”
他气得想摔茶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换目标,朝林夏萤和周遇北招了招手:“到这儿来。”
“知道找你们是什么事吧?”崔主任大概觉得他们俩长得乖巧,语气都和蔼不少。
周遇北一副“我不愿多说”的摆烂模样,林夏萤只好当嘴替。
不过她也只看到了开端,发展和结果也是一无所知。
路昀打断崔主任的问询,“问她做什么?”
崔主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那不是目击证人吗!”
路昀回视:“都找着监控了,您有必要吗?”
林夏萤这才意识到自己写给李红的日记是多此一举,即使没有那个,他们迟早也会发现真相。
正发着呆,就听崔主任眼神一转:“李老师,你来说两句。”
红姐两手一摊:“该说的我都和他说过了。”
崔主任眼睛瞪得更圆:“什么意思,敢情这事你早就知道?”
“也就,比您老早个半小时吧。”李红目光一扫,很是自然地和林夏萤对上,又不露痕迹地划走。
惹得她突然紧张。
恰在此时,路昀忽然转头,眼睛对向她。
什么意思?老师告诉他了?
她心虚地磕巴:“怎、怎么了?”
换注意力。
林从舟帮忙递的那封信确实是她的朋友写的,那个“友情距离是200米”、送她兔子挂件的朋友。
她在马路上打开了这封信,就着昏暗灯光看了起来。
“萤萤,对不起,在你最需要安慰和陪伴的时候,我却忽视了你的感受。很多时候我神经有点过于大条,导致没能捕捉到你的情绪变化,幼稚地自以为咱们关系最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像父母总是无意间伤害小孩一样。可是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和对他不一样啊,你因为这个吃醋吗?天地可鉴,你是我姚灵犀最最最好的朋友!”
“所以,转学为什么不告诉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你就一辈子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吗?我告诉你,我绝对不同意你跟我单方面绝交!”
看了之后,林夏萤嗓子更闷了,像吃了坏掉的樱桃,苦,酸,涩。
夜色已至,她折好信纸,沉默地继续走。
巷子里这会儿还是热闹的,沿街有烧烤店设置露天桌椅,烟火气不过如此。
林夏萤经过时,有喝冰啤喝上头的大叔突然站起来,嘴中冒出爽朗的南邑方言。她受惊般地停下,热风吹得她脑子模糊。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像失去方向一般,看着这路遥马急的人间。
就这一眼,她见到了街对面电线杆下站了两个人。
相差无几的身高,少年人挺拔匀称的身形,那是周遇北和路昀。
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周遇北脖子都红了,袖子挽到手肘,俨然是一副想揍人的架势。
“你故意叫江艺妍来的吧?”周遇北抹了下额头,“看我笑话?”
路昀瞅他一眼,语气很淡:“让你认清事实罢了,我可不想掺和进三角恋八卦。”
“我们俩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他妈——”
“那就从现在开始。”路昀轻飘飘挥开周遇北的拳头,“可以尝试变好一点。”
周遇北:“……?”
“你疯啦?”
他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人了一样,上下瞅来瞅去,恨不得把人盯穿了,“被鬼上身了?”
路昀面露无语:“随你怎么想。”
“草,你不会是喜欢我吧,老子是直的!”
“傻逼吧你。”路昀恨不得给他踹上一脚,眼神里明摆写着:神经。
他不再想搭理,瞧见江艺妍从烧烤店里出来,他擡了擡下巴,“江艺妍应该还有话对你说。”
然后擡脚就要走。
正是这拔腿的动作,他稍微歪了头,看到对街站着个女孩,眼神空洞,颊侧发丝凌乱。
林夏萤见二人相安无事,再加上自己也没有心情过去掺和,更怕表哥看见她这副模样询问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于是急匆匆溜了。
路昀拎上包,不忘嘱咐:“先走了,账已经结了,要是还想加东西,回头发我账单。”
昏黄路灯下,少女的背影愈渐朦胧。
周遇北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渐渐发现问题:“狗东西,老子没加你好友!!!”
完呢!”
“能不能等会儿啊?”
反抗无效,她们还是被赶了下去。
走位自然是要和搭档一起练,不过林夏萤的搭档不见踪影,她独自排完。
尤姝学妹脖子上挂着工作牌,见到林夏萤吃了一惊,“学姐你参加这个节目啊?”
“嗯。”她看到了她的工作牌上写着,学生会宣传部。
尤姝眼睛往四周逡巡,左看右看没发现想找的人,问道:“学姐你搭档呢?”
她摇头。从刚才开始,她就没见到路昀。
“啊?这男的也太不负责了吧,丢下仙女跑路是个什么事儿,学姐你放心,等他出现我帮你揍他!”
这……也行吧。不过,负责,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点太严重了?
林夏萤微笑着,尤姝又发现不对劲了,“你怎么没化妆呀?”
“没什么必要。”她说,“反正几分钟就结束了。”
“那怎么行?”尤姝一脸不赞同,“我们高一的节目,连男孩子都有妆造呢。正好,学生会这边请了专门的化妆师,学姐你跟我来。”
林夏萤不由分说被拉走。
操场建的舞台边搭了个帐篷,人群进进出出,闭幕式的主持人在里面念稿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比如说化妆师、道具师。
尤姝跟那位化妆师说了几句,就把林夏萤按在座位上,“辛苦老师了!”
“学姐,那我就去忙别的了,你乖乖等结束哈!”
林夏萤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师的手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每当她觉得快要结束的时候,又总是被摁回去,“等等,还有呢,别心急!”
她的上一次化妆的经历还停留在小学,儿童节上台表演,也是老师给他们化妆,每个人的脸都被化成一个红鸡蛋。她都不敢直视自己,自此有了阴影。
总算结束,林夏萤感觉自己像蒙了尘一样,有点呼吸不过来。
这里没有镜子,她想起自己随身带了手机,边打开前置摄像头观察了下。
“哎呀,保准惊艳!相信我的手艺!”老师左看右看,满意得乐滋滋,“你是华尔兹那节目的吧?我怕你男伴看了都走不动道。”
闭幕式主持人应该是高二的,稿子也不念了,在旁边看热闹,“是啊是啊!”
倒也不会……
手机的自动美颜功能太夸张,这也看不出来和平常有什么区别,她只好作罢。
正好手机弹出消息,原来是失踪人口:“排完了?”
林夏萤:“嗯,你去哪儿了?”
八千里:“你到1号门等我。”
林夏萤满头问号,他出校门了?干嘛呀?
八千里:“算了,少走点路,梧桐道等我。”
然后再无消息过来。
附中是园林式校园,里面绿荫如盖暂且不提,就说进了一号门,便是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梧桐道。
九月底的梧桐尚未落叶,疯长后的枝桠仍是勾连在道路上方,提供荫蔽。
林夏萤关上手机,心里暗暗吐槽,这人可真是独裁,这不叫商量,这叫通知。
走出帐篷才发现天色沉得厉害,日落后天空呈现静谧的蓝色。
她一路走到梧桐道,这会儿闭幕式没开始,不少人在这儿散步,人来人往的。繁密的枝桠间是一盏盏亮黄的灯。
林夏萤又敲字:“你在哪儿?”
哪知他直接回了语音通话。
这这这……
她接通,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你到了?”
“嗯,”她环视一圈,“最里面的一棵树。”
“站着别动。”
这近乎命令的语气,又成功让林夏萤腹诽他的专制。对着屏幕一看,他竟是没挂。
也没声音了啊……?
她贴近扬声器,风声呼呼,以及,似乎还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不明所以。她放下手机,朝远处看。
长得不见尽头的梧桐道上,有个少年一次次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拿着什么在迫切地狂奔。
他步子迈得很大,敞开的校服外套整个被甩到身后,簌簌风声中,松软头发一起一落。
蓝调时刻,沿路灯光打在他脸颊上,映射得昏黄。
他跑得,恐怕比他夺冠破纪录的三千米还快。人群中时不时有回头看他的。
终于,路昀停在她面前,喘着气,低眸和她对视。
林夏萤仰头,只见他有一瞬间的呆滞。
“怎么了?”她脸上有脏东西么。
可能……是有?化妆师往她脸上涂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