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抽屉里的书取出来,往书包里塞,塞不下的只好捧着。收完抽屉还有书袋,高三生的书真的多……如果只有她自己,估计得上下楼来回跑三四趟才能全部收干净。
“物理化学这些的就别带了吧?”身后传来声音,林夏萤像是等待许久了似的,飞快扭头,对上路昀一双平静的眼睛,“加上一轮复习资料就太多了,而且以后用不上。”
道理是这样没错。
他的语气也正常,听不出问题。
林夏萤怔道:“可是留在这儿,不太好。”
他们迟早要调座位的,她的东西不能放这儿。
他的眼神像在说:没用的东西扔了就好,但实际说出来的却是:“我的丢了,正好借来用用。”
“哦。”
于是林夏萤把那些资料挑出来给他。
路昀又问:“没有剩东西了?”
林夏萤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自己在这个班的所有个人物品都整理好了,便说:“就这些。”
“午睡用的枕头呢?”他问。
她一拍脑门,“忘了。”
“拿上吧。”
“嗯……”
祝一蕾察觉到这俩人氛围不对,但是具体描述不来什么,反正怪怪的。
她撞了撞正在帮着整理书的周遇北的肩,周遇北回视她,不解风情地反问:“你干什么?”
祝一蕾:“……”
三个劳动力一人抢一摞重物抱上楼,林夏萤只拿了个睡枕,跟来看戏的一样。
“四楼风景好啊。”祝一蕾往下一扫,感叹道。
“上完操爬楼,你就不会觉得楼高好了。”周遇北和她来回“交战”。
而另外两个,一直都没有话,安静得有点过头。
20班的规矩是值日生趁着大课间打扫卫生,这会儿走廊上一个人在擦窗台,还有个在拖走廊的低。
F4从楼梯口上来,像堵墙气势汹汹向他们移动,手里的书似是要砸死他们。
“不是说只来一个吗?”拿拖把那个手一松,把儿都掉了。
“睁眼看看行不?”擦窗台那个说,“最前面那个认识吧?1班那位,他要是转班,我把自己头拧掉。”
“……”
周遇北率先抵达教室门口,逮到人就问:“哪有空位置?”
这个班是单人单座,没有同桌,其实哪儿有位置,还是挺一目了然的。
不过好心人还是指了方向:“那儿,特地空出来的。”
三个人各自把东西放下,林夏萤接过路昀给她拎的书包,准备整理东西。早操的散场铃在响,人也该都在回来的路上了。
祝一蕾依依不舍地嘱咐:“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说啊!我给你撑腰!”
周遇北难得没跟她呛声,反而附和:“听到没?”
林夏萤点头,“好。”
“那我下去啦。”祝一蕾拉着周遇北一步三回头,“好好照顾自己!”
“拜拜。”
林夏萤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男生,路昀动作顿了顿,也道,“走了,有事找我。”
他敛起目光往门外迈步,才接触到走廊的风,就被一只手轻轻拉了下。
林夏萤不自觉咬了下唇,他语气温和下来,“怎么了?”
这种态度给了她点勇气,她问:“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路昀低头看她几秒,然后扭头一扫窗外,说:“四楼站得高,风景确实好。”
林夏萤先是怔愣了下,然后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张便签纸,上面是她的罐装萤火虫简笔画,只不过玻璃瓶被开了个口。
她听到他喊,“阿萤。”
他是第一次叫这个称呼。
“飞吧。”
*
新的教室由于是单人单桌,所以过道特别狭小拥挤。意料之外的是,隔着右边过道,坐的是江艺妍。
据她所说,“我特意求秋香姐,让你坐我旁边的欸。”
林夏萤愣住,问为什么。
她却也愣住,想了会儿,嘀咕说:“谁让你在这个班只认识我。”
“有什么问题就问,我罩着你哈。”
“哦……谢谢。”
“谢错人了。”
“嗯?”
“没啥。”
林夏萤整理书本,开始适应新班级的生活,从课程到规则,从老师到同学。
她以为自己会很快习惯的,正如同一开始从云州来到南邑,但午睡睁开眼,旁边是空空荡荡时;一回头,后面是陌生面孔时,她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课程紧密,她本来就落下很多,虽自学追了上来,但终究不够,于是也没空再想东想西。
收心学习。
*
1班空出了个位置,周围的人都不习惯。
空出来了,自然会有人把这地方当储物柜,路昀则说一不二抢先占了,桌面抽屉全是他的东西,像是他的“副桌”。
周遇北忍无可忍,让他拿着东西滚蛋,他充耳不闻,又塞了两本林夏萤的物理书过去。
这样一来,看着像人从来没走一样。
周遇北不说话了。
学习生活还在继续,很快也没人在谈论。
午休结束,路昀擡起头,有些失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也许从来没有一个叫林夏萤的女生来过,从夏天开始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盛夏早就结束了。
晚自习前,路昀从办公室抱回了日记本,这才发现原来她今早交上了,这会儿却还不回去。
“你上四楼一趟。”路昀抓到吴童旭,直接把日记本塞给他,“送回去。”
“不是,你自己怎么不——”吴童旭接收到眼神勒令,抓了把头发,“行行行,我替您跑腿,欸。”
路昀翻开自己的那本儿,照例写下日期,天气等,正文内容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一切如常”的墨水刚风干,他突然使了力,四个字全部划掉。
改成了:第一天。
*
林夏萤被提醒有人找时,几乎条件反射惊喜了下,到了教室外发现是吴童旭,且只有他一个,不免眼神黯淡下来。
“吴哥,有事儿吗?”
“哦哦没啥大事。”吴童旭说,“路哥让我把日记送还给你。”
“哦……”
她等了几秒,发现他似乎没什么别的话要带到,便颔首告别。
回到座位之后,她似乎终于确认,路昀他,说不出哪儿不一样,反正一定是不同了。
20班没有写日记这种要求,学习氛围和1班也不太相同,这个班女生比较多,相较之下,显得安静很多,没有起哄,没有显眼包,并不热闹,像是在世外桃林隐居。
她看着日记的封面,呆了几秒,翻开。
从头开始翻,从她写的第一篇日记翻起,从一开始去到那个班的生涩惶然,到后来她偷偷摸摸写下路昀的见义勇为,再到她和红姐畅聊诗词歌赋……昨天是最后一篇。
她写道:【之前看过一场辩论赛,正方主张少年得志的人是拼搏者,是历经磨难才成就的野心;他说自由,是有一万次选择将就于现实的机会,却毅然决然打破僵局,无畏从头再来。我喜欢他的观点,我想成为他口中,那个年少得志的人。】
入目则是李红的红笔批复:
【若你决定灿烂,山无遮,海无拦。
人必须有勇气前往看不到岸边的地方,否则永远不可能跨越大洋。
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夏萤,你自己就可以成为风。
还是最初的那句话,欢迎回家。】
至此,她突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