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温收回目光。
骨碌碌,轮椅继续前行,她心里却有些烦躁,同时,因为自己的这份烦躁而更加烦躁。
正要进入大门时,温温蓦地喊停夏滢,回头对盈缺伸手道:“把你的领奖券拿来,我们替你一起领了。”
这一刻,温温生平第一次从盈缺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傻呆呆的神色。
盈缺撇开眼光,一缕因汗溻湿t的发丝散落下来,如春雨中的海棠花梗般澄艳。
他轻声道:“不用了。”
温温仍伸着手,“什么不用?不是说替我赢来的吗?你不要我还要呢。”
盈缺眸光一抖,晶光潋潋的,没有说话,却又像是将所有话装进了眼睛里。
他走向温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表情,见她态度坚定,才把二等奖的领奖券轻轻放进她手心。
仿佛变回了初中时那个外冷内热的少年般。
温温冷哼一声,让脸蛋都酸溜溜皱起的夏滢将自己推进了领奖处。
她心想,她才不是怜悯,只是不想浪费免费的棉花糖而已。
不过,这个念头也仅持续了几秒,就被现实打破。
夏滢看着给自己兑换奖品的女性工作人员,惊诧道:“嗳,你怎么在这儿?!”
工作人员也是惊了,与他异口同声,“您怎么在这儿?”
二人寒暄一番,夏滢向这工作人员介绍了温温。
原来,这位姑娘是夏氏里的一名文员,夏滢曾与她有过交集。
姑娘苦笑着解释道:“我也想与夏氏共渡难关,只是,我能力不足,第一批裁员的时候就被刷下来了。”
夏滢忧道:“你外婆还好吗?你被裁员了,那你请护工的钱……”
姑娘笑着朝不远处的座椅上努努嘴,“情况还行。这份工作宽松,能让我带外婆来上班,正好省了护工的钱。”
温温疑惑转眸,领奖大厅内老旧的塑料凳子上,一名老婆婆和蔼地朝她们招了招手。
聊了会儿后,夏滢给姑娘留了联系方式,让她有困难去找自己。
一出门,夏滢向温温道:“她外婆有老年痴呆症,身边离不了人。”
温温眉头笼上阴翳,顿觉手里终身入园卡与棉花糖年卡,沉甸甸的,刺得人发疼。
——夏氏这座大山还没崩塌,便已有无辜的人被溅起碎石压弯了背脊。
也是。这么大的集团受创,内部怎可能没点儿动荡?怎么可能不殃及无辜?
不过是她以往故意没去深思罢了。
没去思考,在她优哉游哉地逛游乐园时,很多人的平静生活都因她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场散心之行。
乘兴而来,最终,郁郁而归。
晚上。
盈缺忙着工作不在医院,温温被夏滢带着在住院部的花庭里赏月。
今夜月色疏淡,星光却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般。
温温与夏滢并排坐在长木椅里,见夏滢靠在椅背上,以手坐枕,仰头望着星空,道:“明天你就要回盈家了呢。”
温温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膝盖,声音浅得像风摇树叶声,“嗯。”
在温温垂着眼帘的时候,夏滢正一错不错地望着温温的侧脸,“其实,我哥的条件算是顶配了。你有没有想过,当他的金丝雀也挺好的。”
温温擡头,“哈?”
桂花树影婆娑,夏滢脸上影幢幢的,他喉头滚了滚,摸了根薄荷烟叼着,点了几下没点燃,深吐了口气,认命般道:“我是想问,你还喜欢他吗。”
树影从花庭里,一路蜿蜒出去,到小径尽头的墙角。
一只鞋子悬起,正要踏碎树影——
温温沉声道:“怎么可能。”
想起白天看到盈缺射箭时的那阵心脏酸拧感,她斩钉截铁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墙角里的人影颤了一下。
女声说得又快、又狠、又果决,“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要不是他,我早就在国外逍遥自在了。”
“还喜欢呢?”
“要不是犯法,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簌簌——”
酸凉的夜风吹落一大片萎黄的桂花。
夏滢似信不信,叼烟的口中含混道:“真的?”
真的?
这话仿佛一声佛前钟磬,重重地叩问在温温心间。
温温眼神冷了下来,缓缓点头,与夏滢对视,像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真的,我就算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他。”
很突兀地,薄荷烟掉在了温温膝头。
温温微怔,下一秒,脸颊一热,就见夏滢捧起她的脸,忽然俯下脑袋。
吻在了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