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父母嘛。”
“那倒是。”Rachel歪头笑。
这句话不假。就算没有那个冬天的事故,他出国这件事也几乎是一定的。在他初中决定留在安川考川中而不跟着爸妈去省城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被商量好了。
那次他一年不见得回来一回的妈妈回安川,本质上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父母希望他能够成为比他们更优秀的医生,当年他们都因为家庭条件原因,放弃了出国学习的机会,而他们当年选择出国的大学同学,现在都已经是宾大医学院的教授了。
既然沈岐黄高中不肯来省城读,那么大学就直接出国好了。
他们都点了一杯sidecar,这是沈岐黄最喜欢的酒。酒的味道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其干邑的味道。
“感觉他们调的sidecar干邑的味道太重了,是我就会选轩尼诗。”Rachel品了一会儿,这样说。
“哦?你也有研究?”沈岐黄这才仔细地看了看Rachel,发现她嘴角有两个梨涡,怪不得笑起来甜。
“嗯!”她点头,“从前我还想专门研究饮食文化和酒t文化,可惜我们比文缺这个方向的老师。”
比较文学。确实了,她身上有书卷气。
“国经读起来怎么样?我听说商学院的老师都很有意思。”她问。
“这个……”沈岐黄回答,“其实并不是我想要读的专业。”
这也是实话,双重的。他并不读商科,而是受父母那位大学同学照拂,念了医学院的生物医学科学。美本和国内教育体制相差比较大,没有临床医学本科,需要一直读到研究生。
当然了,也不可能考中医学院了。当年他不愿意,坚持要留在国内,继承奶奶的衣钵,为此跟母亲大吵一架。
母亲让他别再折腾奶奶了。
“你以为奶奶的身体很好吗?这些年为你操了多少的心?大言不惭说这种话。”
沈岐黄这才知道,他这样敬重爱护的奶奶,其实很早以前就检查出过身体风险。但是奶奶拒绝疗养,经年的看诊经验让她对自己治疗自己的身体无比自信。
奶奶说,她放不下这里的病人,不去省里。这不是时间的问题,是在安川这个小地方,有些人只迷信传统医学,也只迷信她。
正如那个她一眼看出子宫长歪了的女人,要是没有她,这辈子都不会去医院做B超的。
正好沈岐黄有孝心,想要留下来陪她。她就有了借口,留在安川。他们祖孙,被命运荒唐地遗留在一处,一个渡己,一个渡人。
中医是神奇的。奶奶这些年的体检结果一直不错,只是那年突然发现了淡淡的阴影。沈父沈母决定不能再拖,正好把沈岐黄打发出国,也更方便处理国内的事情。
“总之,岐黄,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做出什么让我们满意的选择。”母亲当时抱着手看着他,“希望你这次能听我们的,就当是为了你奶奶。你出去吧,别让她担心了。”
“那个女孩子,你自己说了你带坏人家的。听说人家学习成绩很好的咯?这几次考试都比你要好。人家妈妈一直在闹,不想在学校里看到你了。你出去,也是对人家负责。”
沈岐黄一直记得母亲跟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他这个天注定不让人省心的种子。俞梦反而真的是他放在最后才有精力考虑的人。
他消失后,她一定独自面对了很多本来不应该面对的东西吧。
他最后还是食言了,他没有保护好她,他终究让她只剩一个人了。
他真的对不起她。
自责、内疚、生气、不甘心、不服输,百感交集。那天他回学校去办手续拿档案,刻意避开了会见到她的路线,但没想到她竟然在楼下打公用电话,还是让她看到了。
在长桥上被叫住的时候,他也很痛苦啊。他知道俞梦肯定更痛苦,只好决绝一点,你把我忘了吧,我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像《富士山下》那句歌词一样,往街里绕过一周,就化为乌有。
把我忘了就不痛苦了,梦梦。
当初那句话肯定让她很伤心吧。
他本是很理性的人,但是碰到俞梦就没办法了。
后来他谈过很多段恋爱,Rachel是其中他印象较为深刻的一位。她身上有书卷气,笑起来很甜,粤语歌唱的很好听。某些时候会让他想起她。
在他21岁生日的时候,Rachel送给他一张签名版的《WhatSGogOn...》,跟他说:“我知道你很喜欢陈奕迅啦,我拜托我高中同学帮我弄到的!你喜欢吗?”
沈岐黄看着CD光盘背面繁体的“富士山下”四个字,沉思了很久,说:“谢谢你,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