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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即安(1 / 2)

小满即安

“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很自私,也很虚伪。”沈岐黄抱着手,“你可能会说,小孩子谈不上用‘自私’‘虚伪’这种重词。”

“但我一直会想,如果不是我争着要去叫警察,如果是其他人,那么冬瓜有没有可能活下来。”沈岐黄道,“我一次次回想那个下午的情景,现在基本记得住当时所有的细节,谁第一个答应跟冬瓜去堤坝上、谁答应冬瓜到滩涂上去。”

“有时候回忆起来的时候,我的脸不断跟他们的重合,久而久之我自己都不敢确定我到底应该为冬瓜的死承担多少责任。”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所以我曾经把这件事情写成日记——我唯一写过的日记——用于安慰自己,说到底,还是虚伪的。”

“关于你问的事,我真的没有想过。但如果你问我,我有什么愿望的话。”沈岐黄看着她,“我会说,希望我在乎的人,都能过得很好。”

我希望你也是,俞梦。

“我奶奶说,”他道,“她见过很多病人,病入膏肓没有任何办法了,去她那里求药,或者不相信西医只喝中药,把她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是她救不了所有人,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人生太圆满不好,所以总教我小满即安。”

越盛大的目标和理想,越有失落的可能。

那些世界第一的梦想就像成为骑士一样,美好,浪漫,但也虚幻。

水满则亏,月满则盈,所以祝你人生处处小满,小满即安。

俞梦知道,沈岐黄看起来吊儿郎当,每天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想的事情多。

他外热内冷,看起来跟谁都能发疯,跟谁都相见恨晚,挨了程敏的骂还能一脸无所谓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其实很难走到他心里去。

俞梦熟悉沈岐黄之后,发现他有一种招牌笑容,嘴角大约翘15度,再加一点眼里的漫不经心,笑得很散漫,也很蛊惑人,正如他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

他对谁都是这样笑。即使被程敏凶神恶煞地呲完,他还能擡头这样笑着说一句“好的段长,我以后再也不犯了”。

他对徐嘉誉不是这样的神情。很早开始,他对自己,也不是这种神情了。

所以,真的跟他成为朋友以后,他会很在乎你。

他比任何人都要看重朋友,看重情谊。

只是不擅长说,只埋头做。

“骑士可以去拯救很多地方,送很多人回家,可以觉得自己宇宙第一。”俞梦道,“可是骑士也有家啊,总会有暂时无法打败的BOSS。”

“不要再自己篡改记忆了,沈岐黄。”俞梦托着脑袋,“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的时候,就会珍惜自己选择过去的权利。回忆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可以重新选择。”

“只要是人都会这样,不止是你。”她说,“余华说的。”

“我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我希望你也能知道。”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还有,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坏孩子,不要用‘虚伪’这个词。”

沈岐黄愣在那里,静静看了她好久。

沈岐黄,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坏孩子,不要用“虚伪”这个词。

她身后的绿萝挡住了一部分走廊上的光,她看到他处在交错光影里的同时,他也以为自己在做一场难得的幻梦。

头顶的灯光倾泻而下,绿萝的影子是光的形状。再往后是庄严陈列的书籍,其中有五千年历史,洞穿逆旅的人间往事,再向前看的预言。

俞梦在发光。如果要用一个形容词的话,沈岐黄想,那是“神圣”。

他像在海上漂泊了十年的奥德修斯一样,最终看到了雅典娜的圣光。

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沈岐黄觉得,俞梦天生就应该待在这样的光底下,说她动人有趣的情怀和想法。

他在俞梦眼里确认自己反复修改的记忆,他们凭借一个光点相认,似乎就可以在彼此身上找到结尾。

“你啊,不会是想安慰我吧?”沈岐黄的语气仍然漫不经心,“你真的觉得小时候的事t情我没办法释怀?”

“我说的都是逗你玩的,看你这么认真。”

“如果这样说能让你轻松一点的话,你也可以多说点。”俞梦听出他声音里没有掩饰掉的不自然,“反正你习惯这样。”

沈岐黄有点儿后悔自己说那两句话,因为被拆穿的尴尬比袒露心声的尴尬更甚。

俞梦这下知道怎么拿捏他了,笑着乘胜追击道:“你刚才看我好久,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真好看,yprcess。”沈岐黄索性流氓做到底,张口就是骚话,脸也不要了。

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