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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案发后第十天/救赎(2 / 2)

“我们早就分居不在一起住。”

“分居多少年了?”

“十年。”

“为什么不离婚?”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儿子还小,因为父母年龄大了。”

庄严把热茶递给她。

“我的儿子还小,需要妈妈,而且我父母的旧思想是绝对不同意女人离婚的,她们觉得原配夫妻到什么时候都比半路夫妻强。”武芝华感到委屈,“所以偶尔我也会回家,给他们做饭,收拾家务,洗衣服,本来也是能将就过下去的,我也想着或许再过几年就好了,事情总会好转,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老庄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回来,我却听说隔壁姜主任要当副厂长了,原本老张是备选人选,我觉得肯定是他没能力,或者得罪了人,就埋怨了两句,他听见我唠叨,觉得没面子,与我吵架,还动了手,他真不配做人……夫妻有了隔阂,就难再走在一起了。”

老庄道,“到山上也因为这点事还继续吵?”

“到山上他撞见我,我本打算不理他,但他一定要问我去做什么,我就奚落他副厂长煮熟的鸭子飞了,我说我要回店里把他那件西装剪了,否则我嫌丢人,他便又动了手。”

老庄道,“夫妻俩吵架,至于动刀吗?”

武芝华说,“我没有动刀。”

老庄呵斥,“到了这里还想撒谎?”

武之华说,“我没有撒谎。”

老庄道,“说一说你上山的时间,争吵的具体位置和时间。”

“我出门时大概十点十分左右,到山上大概不到十五分钟,吵架在蓄水池边的小路上。”

时间、地点基本吻合。

“剪子另一半在哪?”

“那片剪刀被张文斌扔在地上,我没有捡起来,便下山了。”

“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故意伪造不在场证明。”

武芝华就知道会问到这个问题。

那天晚上,张文彬后来说,“我不想跟你继续吵下去了,姜暮马上上山,见到你我这成什么样子?”

武芝华拉张文彬下山,“你别等了,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张文斌道:“我必须等她来,要是让她自己在山上,这么大雨,可真要出事了。”

两人撕扯,螺丝帽和一片剪刀掉在地上,武芝华蹲下去捡,可怎么都找不到螺栓了。

她们继续因姜暮的事翻来覆去吵,她控制不住自己,挥舞着剪刀推他,他一把抓住了她手里的一半剪刀,骂她,“你发什么疯?赶紧下山,山路这么危险,你又不常走。”

她争辩不过,要往前走,她虽然很少从这里走,但她知道前面就是打更房,从那里有条小路下山就是厂子,很方便。

张文斌拽住她,“你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你能办什么事?牌匾砸伤了人,你去了也没法处理,万一讹你,你知道怎么办吗?我等到姜暮,把她送回家,就立刻去店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至少我有车,比你方便着些。”

张文斌拽下剪刀,扔到了蓄水池旁,她战战兢兢,被雨淋得浑身僵硬发抖,拿着另一半剪刀死不放手,张文斌不再理她,她冷静后无奈原路返回。

可是下山途中,她一直忐忑,不放心张文彬和姜暮,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想来想去,她又返回山上,却在大雨中隐约看到姜暮慌乱地从山上跑下来,姜暮校服袖口上都是血迹。

她震惊地捂着嘴巴,奔上山,却看到了张文彬的尸体,他已经流干了血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非常恐慌,她拖他,拽他,想把他抱走,但是尸体沉重,一动不动。

武芝华想到张文彬曾说姜暮约的人是李舰,也就是说他这次是替李舰上山的,又想到张文斌说过,姜暮可能计划杀李舰,那么,姜暮很有可能在又惊又怕中……错手……杀了张文彬。

或者,有没有可能,她原本也想杀张文斌的……

那么,会不会也想杀了她?

武芝华不敢想。

可又由不得自己不想。

她看着脚下逐渐冷却的尸体,尖锐的刺痛感凛冽地朝心脏袭来。刚刚互相掌掴的热辣痛感还没完全退却,他对她的怨怼、拆穿、无情,还在她溃烂的伤口中心反复搅动着,可只要他还在,她便可以继续把自己隐藏在套子里,自有一种温暖的巢xue可供她躲藏,供她无节制且贪婪无耻地继续索求庇护和安全感,可这一刻,她所有的一切都碎了。

她柔软的肉身再不会有替她掩饰肮脏的盔甲,再没有喂食自己黑色心脏的食粮,她感到刺痛,感到无比寒冷,感到饥饿,感到浑身肌肉在僵硬中失去养分,渐渐萎缩,渐渐地露出她那无比恶臭且坚硬的心、肝。

她无处躲藏了。

与此同时,张文斌曾经对她的好都涌上心头,像许多女人一样,在丈夫活着的时候怨怼,诅咒他去死,在丈夫死后怀念,余生只把他的好反复记忆。

她怀念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在堤坝上蛇行,怀念她生产时他喜悦的神采、幸福的泪水,怀念她生病时他捧来的温粥,她甚至想起他们初遇那天的晚风,是如何的醉人。

她又觉得他们的婚姻或许没那么糟糕,他们像所有寻常夫妻一样,互相亏欠,互相支撑,互相抱怨,也互相牵绊,彼此抗衡,又彼此依偎。他们互为死敌,亦互为软肋。他们时刻想弄死对方,又无刻不努力精心呵护。

而此刻,张文斌那双始终没有合上的眼睛泡在雨里,深深凝视着她,向她控诉着对枉死的不甘,他要她替他报仇、伸张正义,他向她索求、兑换过去二十年感情付出的最后一次回报,可是……可是……尖锐的吼叫声不断在她心里撕裂。

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

他们是十足的没有道德底线和职业操守的刽子手,他们插在那孩子身上的尖刀一直留在她身上,并残忍地将她拖行了十年,如今,她用最后一口气抽出尖刀反杀过来,她又怎么能……

她不敢束手就擒,亦没脸捡起刀刃。

她不敢让丈夫死不瞑目,更不敢向姜暮索求公平。

如果十年前不是因为他们,姜暮前一刻就不会错手,她无法想象小小的姜暮是怀着怎样的恨意来做这样的了结的,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他们导致的,是成年人骨子里的拙劣造就了这一局面,而这恶果如何能让一个孩子来承担?

姜暮那个花一样的女孩子,她的未来应该在都市里盛放,而不是被监狱吞噬。

武芝华放纵自己的意识浸泡在那场大雨里,一盏微弱的光始终摇曳着试图叫醒装睡十年的她。

武芝华看着张文斌的尸体,又看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双山,下了一个破天荒的决定——不报警——但她知道她必须找到一个最直接的办法,不留痕迹地让警察怀疑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