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当勉励
如果钟烟生在二十一世纪,她一定会回答互联网上那个问题——和天才一起学习,是什么体验?
可惜她在晋国,满腔愁绪只能咽下肚。
她遇到的天才,当然就是钟逾。
当钟逾将文章背得滚瓜烂熟,开始背讲堂之外的文章时,钟烟还在头疼夫子前一堂课留下的功课。
当钟逾骑射成绩秒杀众人尝试百步穿杨时,钟烟只能勉能控制住马别失控乱跑。
当钟逾能用古琴完整弹出一曲小调的时候、用棋艺打败丁等班每个人、画艺被夫子惊叹时,钟烟不过勉强看明白乐谱、记住下棋的规则、临摹着夫子的画作。
唯一让钟烟不那么难受的是诗词,因为诗词课的夫子说她多情善感,比旁人更能体会到词作人的喜怒哀乐……这不代表钟逾的诗词就学得差了,钟烟想一句诗要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写完来回检查格律,但钟逾却像玩一般,读书读到兴头来了,直接写上几句当做笔记……
钟逾不仅在学业上傲视群雄,她还被教算学的梅夫子看中学起了术数,搞的书院的人都来找她来算卦。
一段时间下来,钟逾竟赚了不少钱……
钟逾赚钱自然不私藏,她把钟烟当做自己的责任之一,因此,她会定期给钟烟一些钱做生活费。
那个人仿佛没有极限。
反观钟烟,她最初进入书院只能勉强认字,以前在江府,她认的字可以支撑她读一读话本,这半年来接触经史子集后,她时常读到不认识的字需要向人请教。
哪怕不与钟逾相比较,只是和丁班其他人相比,其他人入书院前也是接受过启蒙的。
钟烟自知不是像钟逾一般的奇才,半年时间根本无法填平她与普通学子间的沟壑……
她是和钟逾一起受裴夫子推荐,这是是好事,也是坏事。
裴夫子的名头让人都不敢看轻她们,同样对她们多了好奇和审视。
事实证明,钟逾扛得住这样的审视。
第一次升班考核结束,钟逾入院的时间明明比其他学子还短,她却能以全甲的成绩通过考核。
以后,钟逾就是丙等班的学子了。
这时,钟烟也在看考核的成绩。
果然,她的成绩一塌糊涂!
钟逾的名字在红榜第一,而钟烟的名字正好相反,她在黑榜上。
黑榜不会放学子的成绩,不过一般上了这个榜就代表着学子的考核成绩太糟糕了,挂出大名以示警戒!
连续上黑榜三次,书院就会让学子退学。
钟烟看见自己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恰好旁边传来一阵说话声——
“我上黑榜了?怎么可能?难道是我字写太差了?”
“上就上吧,反正第一次,大不了多读一年,下次过就是,你看到末尾那个名字了吗?钟烟!”
“钟烟?那不是钟逾的姐姐吗?钟逾可是上了红榜第一,她姐姐怎么这样啊?哈哈哈!”
另一个学子接道:“就是啊,听说她俩都是裴夫子推荐进书院的,钟逾也就罢了,她姐姐才这点水准?”
“她姐姐那水准你平日上课还看不出来么?她那琴棋书画连我都不如,上次被夫子叫起来背书,她脸都憋红了,一个字背不出,还有她刚来时上个马能被马摔下来,这种水平高低得在黑榜待个三年,等她上完三次□□……”
钟烟回头看向那二人。
二人对上钟烟的视线,声音戛然而止。
钟烟一言不发地从人群中走出去,到了外圈,她的眼眶才渐渐发红。
她觉得好累,这半年都好累!
她心中甚至有一股恨意,恨自己平庸,为什么不能像钟逾一样过耳不忘?
她每晚看书到很晚,到头来却觉得什么内容都没看进去,只是看见自己跟钟逾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个人做什么都容易,她似乎拼尽全力都抓不到对方的背影。
钟烟生出一股逃跑的冲动,她根本不该来这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格格不入!
但钟烟也没办法怪钟逾,这从来不是钟逾的问题,是她自己太差劲……
钟烟本想回月恒草堂,可是今天休沐,月恒草堂人多且吵闹,她索性漫无目的地乱走。
书院很大,钟烟有很多地方她没去过,一个是她专注学习根本没空,另一个则是她一个人不敢乱走。
当人的情绪极端不稳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觉得到处都是人,哪里人少就往哪里走。
她拐上一条小路,走着走着,周边人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继续往前,没一会儿,路要到头了。
令钟烟意外的是,路的尽头有一块被篱笆圈起来的田地,田地中央围着一间精巧的小木屋。
她看惯了讲堂、膳堂和月恒草堂的建筑,突然见到这样一个小木屋,只觉得与那边层楼叠榭的书院格格不入,就像自己一样。
钟烟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走近才发现,篱笆圈起来的田地里种的似乎是药草?
这里虽然被篱笆围住,但是没有门遮挡,侧面一个入口可以任人畅通无阻。
钟烟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入口处,低头看着一个陶盆。
陶盆里种了一株藤类药草,正软趴趴地倒在盆边。
钟烟不忍药草死去,她在外面转了一圈,找了一根木棍插在土中,让药草依靠着木棍。
正当钟烟专注地摆弄药草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喝止:“你在干什么?”
钟烟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便看见一个鹤发雍容的老妇人朝这边走来,她去讲堂上课时见过这个老妇人,只是对方并不为丁等班上课,所以她不知如何称呼对方。
“我……我……”
老妇人不耐烦道:“你什么你?有话快说!”
钟烟每次和陌生人说话就容易紧张,老毛病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总算清楚开口:“我在看这棵种在陶盆的药草。”
老妇人一看就露出心疼地神色:“我的绞股蓝……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今年……”
她上来查看一番,自然注意到了那根棍t子。
再次起身,老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钟烟:“这根棍子是你弄来的?”
钟烟歉意道:“我不是故意的……”
老妇人蹙眉,似是不悦:“我又没说你做得不好,你这什么表情?”
钟烟:“……”
老妇人总算对她笑了:“这根藤生的晚,不能像寻常的药草一样种在药园里,昨日我把它擡到这里晒太阳却忘了搬进去,谁料半夜下了一场小雨,今早我起来走了一圈才想起它还在外面……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点小事都能忘,多亏你了。”
钟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
老妇人将花盆搬到小木屋的屋檐下,再次回过头来:“既然你来都来了,应该是没事干吧?帮我个忙?”
钟烟拒绝人的能力天然低于常人,此刻自然不会拒绝:“要我做什么?”
老妇人往田地旁边的井口一指:“帮我浇水,不能浇多了……”
一共四块地,一块是每株草半瓢水,一块是每株草一瓢水,剩下两块不浇水。
钟烟细心记下,去井里打水,任劳任怨地将事情办了。
等她料理完所有田地,老妇人从屋里走出来,她手里端着一个茶盘,托着一杯茶对钟烟招手:“过来。”
钟烟擦了擦汗,走过去。
老妇人显然对她办事的态度很满意:“你浇水不像别的学子那样没个轻重,很好,这是我泡的茶,喝吧。”
“多谢夫子。”
“夫子?”老妇人疑惑念叨出这两个字,“你是丁等班的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