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县事变5
小丘村打退山寇的事迹已经在附近几个村庄传开。
在小丘村村民还未出去游说前,就已经来了不少外村人，这些人与小丘村村民不同，他们有的被抢走了妻女、有的家人被屠杀、有的粮食被洗劫一空走投无路……他们满心都是仇恨。
钟逾看着每天都有人来投奔小丘村,压力一下更大,倒不是别的，而是口粮根本撑不住,这些外来的村民自己也带了一些“粮食”，可说到底他们早就一无所有，带来的不过是些野菜树皮。
她加快进度，绘制完地图，然而整理起村里兵器。
之前山寇袭击小丘村的时候，不仅送来了十多匹马,还送来了一些铁制的兵器。
这些兵器已经成为小丘村的东西,钟逾选出村民中身手更加灵活、力气更大的,给他们发了山寇的兵器。
大家依然每天晚上跟张猎户训练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一切为了后续某天到来。
除了以上，钟逾继续完善了原先的“战车”，并且发动众人做了一辆新的“云梯战车”，用以进攻蛟龙山的山寨。
其实钟逾发现自从其他村的村民来了小丘村,制作武器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因为以前小丘村大家除了闲暇做点武器，更重要的是讨生活。
这些外来的村民不一样,他们已经不想讨生活，只是想杀进蛟龙山报仇,钟逾教他们做武器,他们就天天做武器，别的都不想干。
钟逾清楚,要打一个聚集了几百个山寇的山寨，光靠人人有武器是不行的，他们要像一支正式的队伍，并且有战术与充足的兵器。
所以她给所有人重新编排的队伍，并统计了人数，外来村民加上小丘村准备去讨伐山贼的人，竟然有三百多人……
整装不过半个月，钟逾就知道不能再拖了，那些外来的村民已经没有粮食再撑下去……
腊月，寒冷的一天，吃过早饭，小丘村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
蛟龙山——
大当家的喉咙自从挨了一箭，至今还没好，说不得话，因此，每天山上只有一个二当家叨叨不停。
二当家感觉自己仿佛已然成了山中的一把手。
不过，就算是“一把手”，二当家心里还是有一口恶气难消。
去小丘村时有一百二十多人，回来的竟然只有五十多人，寨里的老四老六都折损了，马也丢了十几匹，原先四百多人的山寨现在只剩下三百人左右。
他想，在老大好起来之前，一定要报复那小丘村！免得老大嗓子好了，必然找他麻烦……要知道上次的进攻可是他指挥的！
二当家的脑子里每天都塞满了复仇计划，今日也不例外。
天已经亮了很久，也许快到中午了，但二当家还没起床。
尽管他醒了，可是天这么冷，他只想在床上躺着……
此时他在想——山寨应该再招些人马，下次去小丘村带上个三百人马！他还不信攻不下那个小破村！
其实他已经派人去打探小丘村的情况了，小丘村那些村民互相间认识，因此山寇每次下山不敢接近，最多只能远远的看一眼，但已经足够他们收集情报。
根据情报，小丘村地形跟个碗似的，不过好像最近他们又在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器？
这都不打紧，到时候只要把他们村子围起来，先放一把火，堵在出口等那些该死的村民出来！出来一个杀一个！真是个绝妙的计策！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拍门声。
“二当家！不好啦！有人打进来了！”
“什么？”二当家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抓起衣服往自己身上披。
外头依然喊个不停：“二当家不好啦！有人打进来啦！”
二当家一脚踢开门，揪起小弟的衣领子：“再说一遍？乱说按照规矩要打十鞭！”
小弟满脸焦急：“是真的！您快去前寨门看看吧！”
“到底是什么人敢到我蛟龙山撒野？”
小弟小声道：“看他们拿的武器都是竹子做的，好像又是小丘村的人……”
二当家横眉竖眼：“好啊！我不去找他们，他们送上门儿来了！通知山寨里的人，都去前门集合，应战！”
他倒要看看，那些可笑的村民还能攻寨不成？
来到山寨的大门，老二站在瞭望台上，往前一看，直接傻眼。
这真的是小丘村的村民？
他们推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乡野村夫能弄出来的东西？
是的，二当家看见了钟烟新制的“云梯战车”，虽然云梯尚未接近寨子的外部围墙，可是已经能明显看见上面的木梯升起，比寨子的围墙还高。
总共有三辆云梯战车，四辆之前钟逾弄出的攻防战车……
二当家脑子里一下蹦出了一个词儿——“攻城”。
二等家以前还没有落草为寇的时候，其实也是混迹于江湖之中的，他遇到过一些从战场下来的老兵，听过一些故事，讲的就是关外攻城战，据说攻城便需要许多他们无法想象的、从未见过的器具。
看见前方那几辆战车，二当家一下就想到了以前听过的攻城故事，故事里就说起攻城车如同城墙一般高。
前面那辆车似乎就有平川县的城墙一般高。
上次进攻小丘村时，二当家就已经见识过一种战车，与马同高，他们的马根本就过不去，间接导致了他们的惨败，而现在看见云梯战车，二当家心里更是惊讶。
惊讶过后，二当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怎么回事？他们都到门口了！你才来通知我？”
方圆五里都是他们的巡逻范围，怎么也不该这个时候才知道啊！
小弟委屈道：“可是没人回来通报啊！我们不知道！”
巡逻的通常有好几支队伍，今天是一支都没回来！
小弟又说了一句：“二当家，他们拖车的马好像是我们的马？”
二等人家暴躁地想杀人，恼怒道：“不管怎么说！把他们拦在外面！山寨有多少弓箭拿多少？守好外墙，他们要是爬上来，直接杀了！”
小弟：“是！”
二当家朝着外面的村民看去，心里莫名浮上了一丝恐慌——来了好多人！
他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附近好几个山头都有山寇，蛟龙山的山寇人数最多，势力最大，平日里要是和哪边发生了矛盾，直接就是约群架，大家带人打一场……而现在，和以前的群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等山寨的人做出更多的应对，二当家就看见前方的村民动了，他们先是将攻防战车——也就是上次进攻小丘村时二当家见过的那种满是插刀的战车推上前。
二当家不知道的是，这种战车已经进行了进一步的改装，装上了投石装置……
他印象中这种战车只能防守，极难攻破，一时间还没想明白他们用这种防守型战车来做什么？
万万没想到，一块巨石从那车上飞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砸到了山寨中某个人的脑袋上，顿时头破血流……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悲鸣：“二弟——”
不知谁的二弟当场暴毙了！
二当家一下反应过来，对着众人高呼：“不许慌乱！立即防守！弓箭弓箭！对他们放箭！”
部分拿着弓箭的人已经准备好，朝村民们瞄准。
村民早有准备——
编t队时，钟逾将所有人编为三人一组，一个手持远程的连弩打远攻，一个手持竹盾主防御，还有一个带上刀枪主近战以及支援远攻守。
见到山寨里拿起弓箭，负责防御的人便将竹盾举起来。
第一波箭飞来，对村民伤害性极低……
但箭当然不会只有一波，而是一波接一波。
瞭望台上，二当家也在头疼着——这些村民的准备好到出乎意料，弓箭有限，他们不过是一个小山寨，能有几千支箭的存量就不错了……
小丘村很快发起下一波进攻，数支三人小队出列，在竹盾掩护下抵达云梯战车，他们爬上战车，架起连弩，对准山寨中射箭之人——
竹箭连发，一次十连！
每个人准备的箭有限，但是小队却很多，每当一支小队发完箭，立马换上下一支队伍。
二当家听着耳边的惨叫，人都懵了——怎么还能这样？这些人真的是种田的庄稼人？
小弟们见己方损失好像越来越严重，可是门外的村民似乎并没有什么损伤，一个比一个着急。
有人发话道——
“二当家，你就让我带人杀出去吧！这些家伙欺人太甚！”
“二当家，这样不是办法啊！我们的人一直在折损，可是我们箭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损伤！”
三当家忍无可忍，咆哮道：“二哥！别犹豫了！我们怎么能让一群村夫欺负了去？上次你们攻不进他们村也就算了，难不成今天让他们破了我们山寨？绝对不行！老子要带人杀出去！”
二当家拉住三当家：“老三别冲动！这小丘村不简单，贸然出去受伤的会是你！”
三当家甩开他，怒目圆睁道：“难道就这样被动挨打？”
二当家：“我……”
站在山寨之内，他们还真没法子奈何那些村民……
二当家想起上次惨败，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正面交锋的机会，那些村民永远都躲在后面。
思及此处，二当家一咬牙：“好！你带人杀出去！”
当时在小丘村，由于地形缘故，他们冲过去却被村民来了个瓮中捉鼈，而此时不一样，山寨门口开阔平坦，很容易就绕过他们的战车，还怕对拼？那不是白当这么多年山寇？
三当家对兄弟们高呼：“小的们！跟老子杀出去，活剥了这群刁民！”
他们不过是竹枪竹刀，马匹极少，防不住他们的冲锋！
三当家带着人骑上马，打开寨门冲了出去。
谁知村民早有准备，推着攻守战车奔向寨门，将出口处堵了大半。
三当家一出来撞上一辆攻守战车。
上次进攻小丘村，老三没有跟去，此刻还是第一次见到战车，眼里有些震惊。
他看见战车正面的竹刺上沾着斑斑血迹，那不是别人的血，就是山寨里兄弟的血。
老三恼羞成怒，举起刀高喊：“杀！”
马与战车相撞，竹枪与血肉相碰。
有人穿过战车，向着前方的村民奔袭。
即使村民早就排好了三三阵型，可是还是经不住马的冲击。
但也有马匹倒下，原来那些攻守战车上前时就在路上撒下了许多扎马钉。
不少山寇与马被战车拦下，陷入苦战……
还有更多村民推着云梯战车相互掩护直至防护墙边，借着登云梯爬上防护墙，上去以后依旧维持着三人阵型与山寇作战……这些打头阵冲锋的大多都是外村人，不是钟逾想用他们的命去打头阵，而是他们心里早就只剩仇恨，且一定要报仇！
瞭望台上，二当家猛地伸出手，向着远处那个抓不住的人咆哮道：“老三——”
战车前，一把竹□□穿了三当家肚子。
三当家再也握不住刀，口吐鲜血、捧着伤处坠下马……
此时钟逾与狗厌以及另一个村民自成三人小组，同样陷入苦战。
钟逾告诉自己，她不是第一次陷于战场，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流血死人……所以，保持冷静就好！
热武器都见过，还怕冷兵器？
她抽出猎刀，眼眸愈发坚定……
村里人其实大多不愿意与钟逾组成三三小队，即便大多数人都认可她给村里带来许多武器、她很厉害，可是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她这个小身板能跟人拼多久？
而且村里人觉得，真要是打起来，钟逾在旁边站着就好，问题交给他们解决……
可是现在真打起来了，现场乱成一团，没人管钟逾站在哪，山寇更不会管钟逾是什么角色，他们反而会因为钟逾看上去年轻可欺，挑她这个软柿子捏……
狗厌是少数几个愿意和钟逾组队的，他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要多出一份力保护她，她给村子带来了太多希望，就算自己死她都一定要活着！
直到此时，几个山寇举着砍刀冲向钟逾，眨眼间，狗厌见钟逾毫不犹豫地抽刀捅人，心情瞬间麻木……她是软柿子吗？她不是啊！
要知道，早在小丘村第一战时，她就一点也不害怕啊！她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拿自己命与别人拼命时不要害怕……
二当家的神情愈发凝重，山寨门前山寇与村民浴血奋战。
那些人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战术，三人一组、互相交了后背，能攻能守，分明看起来不过一两百人，竟然这么能打？与山寨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打起来并不落下风，即使他们也确实有人员折损，但死得更多还是蛟龙山的人。
“二当家，不好了不好了！”
二当家烦躁地挥开小弟：“滚一边去！一天到晚这不好那不好，要你有何用？自己不能解决？”
他的眼睛还盯着
小弟坐在地上，往山寨的方向一指：“可是！我们的山寨着火了！”
二当家的眼睛已经瞪出了血丝，他僵硬地转过头往山寨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山寨最中央的位置，也就是蛟龙堂升起滚滚黑烟……
“怎么回事！”二当家暴怒。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火？
话音刚落，蛟龙堂方向跑来一个浑身挂彩的人，一边跑一边喊：“二当家不好了！有人从后山打上来了！”
后山地势险峻，是个山崖，平日里根本上不来人，他们经常将杀害的人尸体从山崖上丢下去，却从未想过有人能从后面上来，甚至没人在后方巡逻防守……
此刻，蛟龙山他们大半兵力聚集在了正门处，别说后方没人，就连最中间的蛟龙堂都没几个人！
同一时刻，下方战场的钟逾也看见了山寨中升起的黑烟，高兴万分：“乡邻们！我们的人已经杀到内部，咱们继续攻寨！很快就能踏平蛟龙山！”
是的，这些也是钟逾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她从胡三那边听说蛟龙山后面有个险峻的山崖，山寇们经常从山崖上抛尸下去，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抛活人，抛下去也变成了尸……但钟逾却很看重后山无人这一条
他们到了半山腰，兵分两路，钟逾带人从正门进攻，而张猎户分出一百人从后山进去，为此钟逾还做了不少工具给他们攀爬险峻的山峰，更重要的是，三百多村民，总能找出几个奇人是格外擅长攀爬这种险峻山岩的，所以钟逾想让他们去试一试……当然，这不强求，他们的计划是能从后山上去就上去，不能上去就带人立马过来支援，山寇现在大约三百多人，而村民也有三百多，他们装备更好，就是硬碰硬也不怕。
幸运的是，张猎户竟然成功带人上去了！
村民这边士气大涨，而二当家是彻底破防了。
越来越多村民通过云梯战车爬过防护墙，举着大刀朝山贼头上砍去……
二当家已经拿起武器和涌上来的村民战斗，可他还得分出精力时不时望一眼蛟龙堂，期间冷不防被人偷袭好几下，脸上、胳膊上都是血痕。
蛟龙堂一开始还有山寨的兄弟浑身血地朝大门跑来，过一会儿跑来的就不是山寨兄弟了，有几张面孔是二当家见过的……比如抢青山村时，杀了某户人家的父母妻子，那个窝囊的男人在这里出现了。
二当家觉得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他们都是来复仇的！
不！二当家不想死！他们要杀了那些人！
二当家目光阴鸷地扫过所有敌人，突然，前面出现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手里拎着一把滴血的猎刀走来。
猎刀的长度比不上兵器常用的大刀，可是那个姑娘也不太高，猎刀拿在她手中似乎长度正好。
那个姑娘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着一股与她外表年龄不符的冷静。
和所有杀疯了的人相比，她神情看起来t太正常了，好像这里不是腥风血雨的战场，而这种正常才显得她似乎不正常……
一个山寨兄弟举着刀冲向那个姑娘，二当家只看见她轻松闪避，反手就是一刀捅在对方身上……
狗厌追上钟逾：“钟姐钟姐，你别跑这么快，说好后背交给我的？”
钟逾伸手往前一指：“那个人对山寨很重要，咱们去捉他！”
“他不就是那天骑马领头的那个吗？”狗厌摩拳擦掌，“走！捉他！”
二当家脖子上莫名其了一阵鸡皮疙瘩，眼看着钟逾和狗厌越走越近，他实在绷不住了，举着刀朝钟逾砍去，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砍小孩儿！”
“哐！”
狗厌举盾挡住二当家。
钟逾准确无误地刺穿二当家的手心，顷刻间，砍刀落地。
她一脚将砍刀踢到一边，顺便命令狗厌把人给绑了。
山寨的情况早就是七零八落，现在一看二当家都被绑了，最后一点士气也偃息。
至此，攻寨大捷！
钟逾站在原先二当家占的位置，这里视野极好，一眼就将远近的所有景色收进眼底——到处都是流血和尸体。
有人拍了一把钟逾的肩膀：“姑娘，你没事吧？”
张猎户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此处，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钟逾的背影，只是她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
钟逾摇摇头：“我没事，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张猎户松了口气：“那便好……”
“清点一下咱们有多少人，也该把这里收拾一下了……”
张猎户严肃地颔首：“是该如此！”
接下来，他们清点了一下剩下的村民数量。
来时三百二十七人，现在还活着的村民还剩下两百六十九人，折损五十八人。
山寇情况更惨，这里倒下的尸体大部分都是山寇的尸体，活下来的山寇只有一小部分，钟逾清点人数时还剩六十多人。
算完人数，一个在山寨中四处搜寻过的村民跳出来说：“我在他们山寨里发现了好多粮食！还有好多钱财！咱们全都搬走吧！”
张猎户放了一把火，但只是在山在正中央的大厅里放火，并未波及到山贼们的粮仓。
小丘村本来就缺粮食，现在众人一听说山寨有粮食，当然要搬走！
搬走前，他们决定先吃点东西，毕竟早上走了那么多路、走完路就是高强度战斗，现在，他们站在到处是血的山寨，竟然还是觉得饿。
众多乡邻进了山寇的厨房，拿出山寇的粮食煮饭。
钟逾站在厨房门口，久违地闻到了肉香。
隔了没多久，钟逾看见张猎户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他手里还端着一只大碗，碗里一半是肉一半是白米饭。
张猎户率先将这碗饭递给了钟逾：“姑娘，你为今天费了那么多心力，快吃些东西吧！”
钟逾没跟他客气，捧过碗筷便狼吞虎咽。
吃完东西，太阳已经到了西边，他们也终于有了力气归家。
至于那些山寇，村民们觉得应该物尽其用，就让他们搬粮食去小丘村。
这些山寇如同斗败的公鸡，垂着头一言不发，老老实实搬运粮食。
小丘村，刘大娘在家里担心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