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寒假（七）
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安装信号增强器”。
边溪云再也不想苦等回复而不得,天天操心爷爷奶奶到底是出了意外，还是单纯地因为信号太烂，所以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她打开箱子,取出了一堆零配件。
“底下还有一本钟明给的安装教程……让我看看第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边溪云打开小册子。
还没读上几行,边爷爷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云云，你奶奶喊你回家吃饭！”
他顺着梯子爬上屋顶,笑呵呵地靠近：“在看什么呢？那么着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边溪云转身摸索螺丝刀：“我在安装信号增强器。”
她挪开了一些位置,好让边爷爷坐下：“这里的信号不是很差吗？”
“所以，我就打算装个信号增强器,增强一下这里的信号。”
“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通信就会稳定许多，不用等那么长时间了。”
她指指身前的箱子。
边爷爷宝刀未老，一眼便挑出了合适的工具：“五厘米的螺丝,这可是一个大家伙啊！”
边溪云接过螺丝钉：“毕竟是能够跨星系传输的高级设备……等会儿我还得拿个激光焊刀,把它们全都焊起来呢！”
边爷爷拿起一个零件：“似乎不是流水线生产的商品。”
边溪云竖起大拇指：“是我朋友的期末作业,他把它送给我了。”
边爷爷挽起袖子管，：“你朋友的水平还真不错,就是有些稚嫩。”
“这样吧,你先下去吃饭，我来替你安装。”
边溪云狐疑问道：“你会吗？”
边爷爷拿起另一把螺丝刀,开始安装螺丝：“去去去，我上学的时候,可是年级里的优等生！”
“就这些小东西,我自然是会安装的。”
“……再说了,这里不还有一本教程吗？”
他提起小册子，草草翻了几页：“挺详细,一看就是给初学者用的。”
“好啦，云云，别担心了。”
“你爷爷我可是专业的机甲维修师，水平还没有下降。”
边爷爷指指垃圾回收场，颇为得意地说道：“整个垃圾回收场都得依靠你奶奶和我。”
“我对前沿技术的了解，说不定比你还深。”
此话不虚。
边溪云眼尖地瞅见了两个最新型号的发动机：“那是发动机2606-B型和发动机KL6254型吗？”
边爷爷笑出八颗大白牙：“不错，没白上学。”
边溪云小心翼翼地走向屋顶边缘：“这两台发动机可是最近几个月才投入使用的，怎么会掉到这里？”
边爷爷埋头干活：“星球0042号可是个好地方！天上经常掉馅饼，捡都捡不过来。”
边溪云的眉头皱得更深：“那么新的型号，难道是从远航舰队上掉下来的？”
只有远航舰队才会使用如此新的产品。
边爷爷擡起头来：“看不出来，才离开了几个月，你就连‘远航舰队’都听说过了。”
边溪云道：“我们的系主任曾参加过星际联赛，只差一点儿，他就要去远航舰队上工作了。”
“再者，我的同学里也有想入选远航舰队的人。”
“爷爷，为什么连你也知道这个？”
边爷爷苦笑道：“在我们那个年代，远航舰队名声很响，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
边溪云好奇凑近：“是吗？现在就不一样了，好像只有特别厉害的机甲师，才能听说‘远航舰队’的大名。”
她坐到边爷爷的身边：“爷爷，说说嘛！在你们那个年代，远航舰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边爷爷开始拧第二颗螺丝钉：“是一个光荣的工作。”
“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能加入。”
边溪云有些失望：“这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边爷爷停顿一秒，又说：“区别还是很大的。”
“在我们那个年代，远航舰队的探索区域没有那么大。”
“光是跑到南四星去，就能算‘远航’了。”
边溪云惊叹一声：“现在的南四星，已经能算是南区星系里的繁华地带！”
边爷爷缓缓点头：“现在的南四星已经是这附近的商业中心了。”
边溪云又问：“那星球0042号呢？它是什么时候被人发现的？”
边爷爷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擡眸望向远方：“……这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以前，这颗星球位于‘已知与未知’的分界线上，是‘人工驾驶飞船’能够抵达的最远区域。”
“再往前，则是无限的未知，成片的空白，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
边溪云指出他言辞中的漏洞：“科学家们早就通过各种手段看见过更远的地方了。”
边爷爷瞥了她一眼：“但没有人亲眼目睹过，不是吗？”
“第一个跨过星球0042号，驶向无人深空的舰队被人们称为‘远航舰队’，这就是这个名字的来历。”
边溪云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边爷爷又拿起了螺丝刀：“然后，他们又成功了许多次。”
边溪云迫不及待地往下追问：“然后呢？搜索引擎上也提到了这些故事，却没有说后续的结局。”
边爷爷平静回答：“他们成功了许多次，只失败了一次。”
“但就是最后的那一次失败，让他们失去了拥有结局的机会。”
“这件事情，在几十年之前，是非常轰动的。”
“各大网站的头条，还有投影屏幕里的新闻，全都在讲述这场悲剧。”
边溪云觍着脸问边爷爷：“你呢？你参加过远航舰队吗？”
边爷爷吹胡子瞪眼：“我要是去了，我还怎么站在这里，给你讲故事啊？”
“我早就和他们一起消失在宇宙的深处了！”
他作势要敲边溪云一个爆栗。
边溪云嬉笑着逃向梯子：“我又不知道嘛！”
“好啦，爷爷，你加油干活，我去帮奶奶的忙！”
边爷爷看向下方：“帮什么忙？你奶奶不需要你帮忙。”
边溪云跳到地上，朝着屋内跑去：“桌上有那么多的菜，我去帮我奶奶吃掉一些，减轻她的负担！”
她窜进屋内。
边奶奶正在摆盘。
她一看见边溪云的身影，顿时双手叉腰，皱眉喝问：“你爷爷呢？”
“我让他叫你吃饭，怎么把自己给叫丢了？”
边溪云举起杯子喝水：“他在屋顶上装信号增强器。”
“像这种东西，早装完，早安心。”
“所以，爷爷他准备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所谓的‘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就是指不吃饭，然后搁屋顶上安装信号增强器吗？”边奶奶被边溪云逗笑了，“行吧，来吃饭，我们不等他了。”
她指指洗手间：“先洗手，那么脏！”
边溪云跑去洗手间洗手。
没过两三分钟，她便甩着手上的水，走出了洗手间。
边溪云神神秘秘地看向边奶奶：“边奶奶，你听说过‘远航舰队’吗？”
“噗——”边奶奶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个名字？”她紧张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要加入远航舰队吧？”
边溪云耸耸肩膀：“没有啊，我只是很好奇这个组织。”
“神神秘秘的，知道的人很少，愿意说的人更少。”
她狐疑探头：“……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边奶奶松了口气。
她拿起饭勺，一边给边溪云盛饭，一边絮絮叨叨：“参加远航舰队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它的名声只有听起来是响的。”
“等到你加入之后……”
她耸了一下肩膀，把饭碗递给边溪云：“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边溪云好奇问道：“那是‘哪一回事儿’？”
边奶奶拉开椅子，于餐桌旁坐下。
她突然问边溪云：“你问我有关‘远航舰队’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小楼老师？”
边溪云惊讶地睁大双眼。
边奶奶道：“她的……一位非常亲密的朋友，曾是远航舰队里的一员。”
边溪云伸长脖子：“然后呢？”
她发现，自从回到荒星上之后，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然后呢？”。
边奶奶瞅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舀汤：“常见结局。”
“在成功出航多次之后，遭遇了一场失败，成为了新的失踪人口。”
说这话时，边奶奶的眼神非常微妙，仿佛融世间万般情绪于一体，汇成了繁杂的星空。
她抿了一下嘴唇，随后稳稳地端起汤碗，开始喝汤。
边溪云若有所思：“这就是为什么，小楼老师想要托我打听有关‘远航舰队’的事情吗？”
边奶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因为太常见了，所以不会派人寻找太久。”
“只要失踪超过一定期限，就会被判定为‘死亡’。”
“不过嘛，倒也不能怪他们冷血无情。”
“毕竟呆在危险的星空之中，又遭遇了足以让船员们集体失联的险境。”
“从理性的角度来分析，他们根本就没可能存活。”
“既然如此，在‘没可能存活’的情况下，远航舰队的总部还愿意派出额外的人手，花上数个月的时间，搜寻失踪者的踪迹……”
“其实还挺人道的。”
“不算过分。”
边溪云挠挠下巴：“但这些人不是远航舰队的总部派出去的吗？总该有人为他们负责。”
边奶奶开始舀第二碗汤：“远航舰队能去的地方可没有多少人能去。”
“再说了，飞船那么小，星空那么大，这叫人怎么找啊？”
边溪云绞尽脑汁：“可以搜索他们最后出现的位置……还有定位系统……”
边奶奶道：“如果能呆在原地不动的话，那就不叫‘失踪’了。”
“至于‘定位系统’。”
“都能定位了，自然是会去找的。”
“但大部分飞船失踪的时候，都没办法成功定位。”
她擦擦手，打开随身星网：“正好，我这儿有一张老照片。”
边奶奶埋头翻找片刻，成功找到目标：“看见这片区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