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现在的‘危险星球交界线’。”
“这里是星球0042号，向北是安全区域，向南是不安全的区域。”
“一般来说，现在的飞船都配备了不止一个定位系统，因此很难失联。”
“但是，当飞船跨越‘危险星球交界线’之后，就很容易碰见‘污染之风’，导致飞船失灵。”
边溪云在上课时听说过“污染之风”：“污染因子们会在真空里聚集起来，做无规律运动。”
边奶奶关掉随身星网：“其实是有规律的。”
“只要多看新闻就能发现。”
边溪云困惑一瞬，但很快就醒悟了过来。
她全身一冷：“污染之风正在朝我们靠近。”
边奶奶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污染星球交界线又要缩小一些了。”
“在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每年都能听说‘星系地图正在扩大’的。”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它非但没有扩大，反而愈变愈小。”
“终有一天，星球0042号会再次变成地图的尽头……”
边奶奶说不下去了。
浑浊的双眼透出苍老的气息，她茫然凝视餐桌。
边溪云靠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背：“边奶奶，别怕，我们可以搬去南四星居住。”
“我这个学期可努力了，攒了好多钱呢！”
边奶奶泛起一丝苦笑，眼眸中莹莹发亮：“这不是‘搬家’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过，我们的云云真是太了不起了！”
“这才是第一个学期吧？就攒到了那么多钱？”
边溪云得意一笑，将自己的账户余额展示给边奶奶看。
边奶奶惊讶不已：“小楼老师和我们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呢！”
边溪云收起余额：“当然不是在开玩笑啦。”
“怎么样？我也正想和你们说这件事情。”
“要不要搬去南四星居住？”
“它是一个安全行星，而且距离‘危险星球交界线’较远，哪怕出事，也不会立刻波及那里。”
边奶奶犹豫片刻，终究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老了，不想去新的星球上居住。”
边溪云还想再劝。
但边奶奶眼眸中的悲伤之色过分浓郁，几乎遮蔽住了窗外的阳光，将餐厅抛向黑暗。
边溪云一下子止住话茬。
边奶奶痛苦摇头：“我们在这颗星球上住了太久，早已舍不得离开。”
“不过，还好你去参加了南四星机甲学院的入学选拔。”
“你离开这里，去寻找新的生活吧。”边溪云下意识地摇头：“没了你们，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胡说八道！”边奶奶脸色一沉，“你才几岁？你还那么年轻！你的未来充满希望！”
“为什么要和我们绑在一起，坐上这条沉船？”
因为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家！
有那么一个刹那，边溪云很想将边爷爷和边奶奶强行送去南四星居住，以免发生意外。
她在末世世界里独行了太久。
久到都忘了“有一个家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可是，自从来到星际世界之后，她再一次品尝到了家的温暖。
这种温暖有如冬日的暖阳，夏日的凉汤，春日的嫩芽，秋日的硕果，让她的人生重新焕发生机。
体验过温暖的人无法重回严酷的寒冬。
边溪云甚至不愿意去回想这份痛苦。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是一家人。”
“假如你们的船是沉船，那我也坐在沉船之上。”
边奶奶怒气冲冲：“真是胡闹！”
边溪云大声抗议：“你才是胡闹！”
“这个星球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非要留下不可？”
边奶奶一下子愣住。
她恍恍惚惚地睁大双眼，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餐厅里安静下来。
边溪云深吸了几口空气，理智重回大脑。
她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有问题。
边溪云暗暗想道。
她一边瞅着边奶奶的神色，一边以正常的速度吃完了这顿午餐。
边溪云放下碗筷：“别想啦，奶奶，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这颗星球。”
“那就在这里多住一会儿吧。”
边奶奶已然回神，她正在夹排骨吃。
她同样放缓语气：“假如这颗星球真的变危险了，那我和你的爷爷一定会离开这里，去你居住的地方找你。”
边溪云点了点头：“好。”
她站起身来：“我出门转转。”
边奶奶警惕起来：“你要去哪里转转？”
边溪云诚实回答：“去学校里找小楼老师——我给她带了一份纪念品，还没有来得及给她。”
边奶奶松了一口气：“快去快回。”
“好。”边溪云笑了一下。
她转身走回卧室，取了一个盒子，朝着钢管镇小学跑去。
她给小楼老师发消息。
【边溪云】：小楼老师，你下午有空吗？
【小楼老师】：我们下午没课，你直接来我家找我吧。
【小楼老师】：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那可太好了。
边溪云关掉随身星网，直奔小楼老师的“家”。
小楼老师在钢管镇上并没有自己的房子。
她住在学校后面的宿舍里，过着独居生活。
边溪云绕过一片荒地，敲响了宿舍大门。
“小楼老师！”她扯着嗓子高喊。
穿着睡衣的小楼老师很快出现，跑过来给她开门：“那么快？你是跑过来的吗？”
她给边溪云让出一条缝隙：“有急事找我？”
边溪云钻进门里，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掏出盒子，递给了小楼老师。
“小楼老师，这是我从南四星带回来的纪念品。”
她把盒子放到桌上。
小楼老师凑过来戳盒子：“哇哦！谢谢好心的边同学——这是什么东西？”
边溪云打开盒子：“最新款的冲锋衣。”
“我觉得你很喜欢买衣服，又很喜欢穿冲锋衣，所以就给你带了一件。”
小楼老师哭笑不得：“我穿冲锋衣，是因为冲锋衣方便活动。”
“不过嘛……看在你没有忘记我的份上，我就听听你想说什么吧！”
她喜滋滋地收起盒子，把它放到衣柜中央。
边溪云观察小楼老师的表情。
她还是挺喜欢这件礼物的——也有可能是喜欢被人记住的感觉。
边溪云清了清嗓子，撇开杂念，进入正题：“我想劝爷爷奶奶搬离这里。”
“嗯哼？”小楼老师打开冰箱，拿出两听汽水，递给边溪云一听。
边溪云接过汽水，继续往下说道：“但他们对这件事情的反应非常奇怪，就好像是有什么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一样。”
“小楼老师，你在这里居住了很久，你知不知道有关我爷爷奶奶过去的事情？”
“我记得，你曾经提到过，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因为得罪了帝星的大人物，才会搬来这里居住的。”
小楼老师低叫一声。
她不情不愿地嘟哝起来：“我早就想过会有今天，却没有想到今天会来得那么早。”
她抽出一把椅子坐下：“我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他们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提过这件事情。”
“但是，我知道，他们是第一个定居此处的人。”
“唔……”小楼老师想了片刻，决定纠正说法，“不对，应该是第一个和第二个定居此处的人。”
“他们在钢管镇成立之前，就已经来过这里了。”
她一拍桌子：“边溪云，你没有去镇长办公室参观过吗？我记得，你应该是去参观过的啊！”
“第一任镇长和你爷爷奶奶的合照，就挂在镇长办公室的门口。”
“他们给钢管镇捐了一大笔钱，是钢管镇最大的金主。”
边溪云目瞪口呆：“我一直觉得我们家很穷！”
小楼老师理直气壮：“那不是因为把积蓄都投进钢管镇里了吗？”
“钢管镇的基建虽然很烂，但一点儿也不便宜——这可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小镇呢！”
话虽如此……
但边溪云还是难以想象她的爷爷奶奶“一掷千金建小镇”的样子。
她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那么偏僻！”
要是想当土皇帝的话，倒也能解释这个行为。
可她的爷爷奶奶并不想当土皇帝——他们连镇长都懒得当，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届选举。
小楼老师道：“谁知道呢？”
她竖起一根食指：“我猜啊……只是我猜。”
“他们留在这里的理由，或许和我一样。”
她的眼神黯淡几分：“我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朋友，才留在这里的。”
“这里是距离飞船失踪地点最近的星球。”
边溪云了然追问：“你的朋友是远航舰队的成员？”
小楼老师沉默点头。
她看上去马上就要开始哭了：“是的，我的朋友失踪在了我无法踏足的地方。”
“他们都说那些人只有‘死亡’一种结局……”
“……但我知道，还有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