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时愣住,等反应过来时赵全孝已经淡淡开口了,“你今天来干嘛的?”
沃寒露弯腰要给自己倒酒,小覃眼疾手快的要上手帮忙,沃寒露任他把酒杯拿走,语气轻快,“陪你应酬啊,你难得回来一趟,家也不回,你妈管我要人,还总是撺掇我把工作辞了去京城陪你,这些我都能应付,就是不生孩子这件事,我看还是你这次回家自己和她解释吧。说多了,她老觉得是我下不出蛋。”
氛围安静得诡异,其余人脸上面露难色,赵全孝表情冷淡,瞥了眼沃寒露,“我看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家务事,你放到台面上说是几个意思。”
“这不都是老熟人吗,覃风、勇哥他们不都是你前同事,你去京城后,我和他们也就很少见了。”说完,结果覃风递过来的酒和在座的都碰了一遍。
“那你拍照片是几个意思?”赵全孝说话也毫不客气,含着几粒籽儿,眯起眼睛打量她。
沃寒露就是不落座,玩弄着手里的酒杯,耸耸肩,“离婚用喽。”
在场人不禁讶异,赵全孝反而被逗笑了,“我说寒露啊,亲爱的,你老公专长就是打离婚官司,你是不是在家待久,脑子坏掉了?要不,我也给你报个班,让你和我妈跳舞去?”说完,打个响指,偏头将籽儿吐到女人的纤纤玉手里,“再说了,咱们夫妻有什么问题吗,七年之痒不是刚过?”
沃寒露唇畔笑意不减,“这些,还有你和女明星乱搞的照片都可以成为呈堂证供,是你婚内出轨在先,我起诉离婚不是很正常的事?你也别把我说得像个法盲,的确是多亏你,这些年,我把婚姻法钻研得挺透彻的。”
赵全孝还是淡定如许,目光在她脸上转许久,忽然坐起来去拉她手,放软语气,“我知道两地分居你受委屈,可就像妈说的,你完全也可以去京城啊,你当年可是物理系第一,京城机会这么多,你完全可以大放异彩。”
“我去京城?”沃寒露做出个夸张表情,“那多危险呀,你和那些空虚寂寞的老富婆乱搞,要是让他们前夫知道了,会放过你?”
赵全孝还是笑,忽然就把人拉到自己腿上,耐心解释,“我就说你误会了,你不知道他们那种有钱人钱权利益纠缠很麻烦的,所以我帮她们离婚,自然会接触多些。再说了,我又不是只帮女人离婚,我的客户,也有很多男企业家。”
“是啊,老男人都是为了小三离婚,你自然有样学样,我实在害怕呢。不过,他们可以豪掷千金给糟糠原配,你赵律有这么大方吗?所以呀,我得为自己打算。”
沃寒露没排斥两人如此亲密的动作,还伸手摸了摸他鬓角,做出个夸张表情,“我去京城那多危险,如果被那些富婆老公发现他们被你戴绿帽,会放过你吗?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这时候赵全孝表情才骤然冷下去,目光阴恻恻望着沃寒露,不停在她腰间的指尖也停住了,挑眉提醒她:“嗯哼,如果不是我和星光传媒的蔡总有私交,你能及时了解到苏孝真的第一手动态?我是不了解你是在家当全职太太太闲了,做职业黑让你开心还是你和苏孝真有什么恩怨,可是你以为如果你在背后大规模组织水军抹黑苏孝真的事情爆料出来,就不会死得很惨?毫无依据在网上散布谣言,抹黑一个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你还说自己懂法呢?”
沃寒露笑而不语,赵全孝似乎在给她思考机会,自己拿了杯酒慢慢品起来。过了一会儿,沃寒露又凑到他耳边说:“是,不是你的关系,我怎么能让商琳穿着同样的高定到酒会把苏孝真气晕倒呢。看在我们夫妻七年的份上,告诉你我刚得到的一个小道消息,你上回帮打官司的那个三线女演员,男朋友被她背后的金主搞了,不过我倒觉得现在你不用担心你也会被她金主搞,重点是现在她男朋友爆料说她被金主染病了呢,你要不也去检查检查?不是和她上过床,你赵律怎么看得上她一个小演员,肯做她的律师?”
说着,幽幽一笑欣赏着男人铁青的脸色,将杯子举到他头顶一斜,酒就淅沥沥从布满阴霾的五官流下来。众人来不及惊呼,只听一声巨响,桌面酒瓶、果盘四分五裂溅起来,沃寒露被狠狠甩过去,被摁死在桌上,温雅清高的律师瞬间变了个模样,咬牙警告她:“想鱼死网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有这个能力吗?你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我赵全孝的钱买的,不是我挤破头进入京圈当一线律师,你他妈能在淀城做阔太太向别人炫耀?我原本以为你是聪明人,不想忍了是吧,活腻了早说啊,咱们夫妻这么久没见面,今晚我好好操一□□,不就知道那个女演员是不是真染病了……”
沃寒露满脸涨红,快要呼吸不上来,忽然摸到一个酒瓶狠狠朝赵全孝脑袋砸去,随即反手甩他一巴掌,“好啊,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就怕你他妈没种舍不得名和利。”
赵全孝晃了晃脑袋,面目狰狞反手劈到她脸上,“臭婊子!”
场面一度混乱,最后酒吧保安过来了,才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酒吧这种地方,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不过是原配来抓男人,大家看过热闹后就散了,一个不足为奇的小插曲,丝毫不影响狂欢热烈的氛围。
沃寒露并没有马上离开,自己坐到吧台买醉,虽然她头发乱了,颧骨有块擦伤,依旧掩盖不住姣好面容,脖子明显的淤痕在不怀好意的男人眼中,反而更能激起欲望,上前和这个美丽哀愁的贵气少妇搭讪。
“美女,你男人不行换一个男人不就行了?”
沃寒露来者不拒,在对方快要按捺不住更进一步时忽然说:“我男人有病,传染给我了,不然你以为他又会赚钱,社会地位又高,我为什么要和他撕破脸?”
望着无一不落荒而逃背影,沃寒露撑着脑袋将冰块含在嘴里,脸颊是微熏色,眼睛刚也被打到了,不允许困倦时闭上一秒。再次睁开,视野里一个清纯安静的人影逐渐明朗,她手里攥着碘酒和棉签,小心翼翼问了句:“你还好吗?”
沃寒露没有回答,连呼吸都忘记了,不过片刻后笑着摇摇头将整张脸埋进手臂里,思绪混沌。
这算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每当自己生活不顺心如意时,那个老土毛衣从校服衣摆掉出来,总是一脸期艾张皇的女孩都会出现在午夜梦回。
李尤尖死了,应该去怪那个货车司机,为什么她和苏冷都不肯放过自己。一个让她在自己十八岁生日会上出尽洋相,一个十年都阴魂不散。
可是为什么这次,那张无辜的脸,不再是质朴带点苍黄的,也不再是万年不变的马尾,校服脱了,穿的是飘逸优雅长裙,沃寒露再次擡起脸,瞳孔被吊灯刺到,发现李尤尖还在那里,眼神担忧望着自己,喉咙里忽然长出只手,直抓心脏,想叫却发不出声音,险些往后栽倒。
李尤尖及时扶住她,等人坐稳,呼出口气,细声细气鼓起勇气说:“我帮你消毒一下吧。”
李尤尖今天是来想向赵回正式提离开的,第一次没化浓妆,没穿那些夸张的演出服,离开想寻找一下那个身影,却无意全程目睹了一场“大戏”。她怕沃寒露出事,赶紧叫来了保安,最后看到她和那个男人互扇,心惊胆战的。
后来沃寒露一个人在吧台喝酒,李尤尖觉得她有点可怜,女人脸上的伤不及时处理是不行的。
她把碘伏和棉签摆在桌上,向调酒师打了个招呼,对方问她想喝什么,李尤尖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忽俏皮说:“这是我在这里喝的最后一杯酒啦,来个最贵的可以吗?”
沃寒露一动不动望着身边这个女孩,娇羞动人,笑容清朗,让人如何拒绝。
是那个李尤尖吗?
一定是长得像罢了,可五官、声线,连那股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的羞涩劲,又一模一样,沃寒露也不得不承认,李尤尖身上所有特质都是独一无二的,否则她当年怎么会嫉妒死她。
可李尤尖死了,死在那年夏天,人死不能复生,否则苏冷怎么会当众狠狠践踏她的人格,那个男人怎么会心怀愧疚等这么多年。不过,不是听说今年谈时边恋爱了吗?沃寒露扯了扯嘴角,竟有些同情起李尤尖,腹诽:你看,这就是男人,他总会重新开始的,你死了也白死。
李尤尖毫无察觉沃寒露的目光快把自己盯穿了,一边动作一边安慰她:“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世上男人千千万,而且,也不一定非要有男人才能活呀,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知道你肯定很伤心,失望、愤怒都是可以的,但千万不要让自己陷进去,女人首先要爱自己,而且千万要记住,他出轨是他的问题,绝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李尤尖劝着劝着,还是生气,“天啊,你这么漂亮他还是出来花天酒地,果然男人要挂在墙上才老实。”
沃寒露点了支烟,双眼迷离看着她表情鲜活的脸,问:“你相信报应吗?”
李尤尖顿时愣住,她没想过这些问题,从在病床上睁开眼的那刻开始,她是以全新的身份重活一次,除了吕繁礼的婚姻遭遇危机,她没经历过什么让她恨、不甘和难过的事。此时此刻,只能想起那个搞婚外情让表姐难过的渣男,“相信吧,我始终相信对感情不忠的男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么……其实我以前也破坏过别人的感情,一段是和我毫无关系的,我单纯看不惯我的好朋友被她心爱的男生爱。一段是我主动,我不甘心我喜欢的男生喜欢的人不是我。”沃寒露说这些话,毫无波澜似的,只是嘲弄一笑,“所以现在我的婚姻一塌糊涂,老公在外面乱搞,不知道睡过多少人。”
听完她的话,李尤尖渐渐放下了手里的棉签,态度变得疏离,沃寒露尽收眼底,讥讽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挺活该的?”
“你是活该,你不值得同情。”因为目睹着表姐的伤痛,李尤尖痛恨每一个背叛者,辜负真心的人,死一万遍都不够。也痛恨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她想不明白,那些人没人爱吗,为什么要通过破坏别人的幸福去获得激情和满足感,还这么冠冕堂皇,毫无忏悔之心。
沃寒露完全不心虚,徐徐吐了口烟,“怎么?装不下去了。像你这种女孩,最会装小白花让男生怜爱,你我素不相识,这里每个人都是把我当笑话看,我不信你不是,可你偏偏找过来要给我擦什么碘伏,其实是想笑话我。”
她语气突然锋利,李尤尖也是真生气了,把棉签一扔,却还是学不太会和人吵架,每次这种时候,她都会头晕脑胀,呼吸都变得艰难,眼眶子发酸,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理直气壮口出恶言。
沃寒露忽然问她:“你是尖尖吗?”
一句话,让李尤尖彻底怔住了,所有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困惑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莫名有些惶然。
沃寒露凑上前,仔仔细细打量她,突然变脸,将烟头狠狠一掷,提高音量怒喊:“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我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
喊声戛然而止,沃寒露眼前覆下来一团黑影,感觉骨头痛感强烈,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丢了出去。看清那个高大清俊的男人,她僵在原地,嘴巴依旧张着,一股腥咸热流毫无过渡淌进去,一时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谈医生?”李尤尖目睹他把沃寒露推开,那瞬间他脸上的阴霾浓重,她不可置信总是优雅淡漠的医生也会有如此暴戾失控的时刻。
谈时边面对她,脸色已经平缓,虽然还是冷冷的。嗓音温和如初:“有没有受伤?”
李尤尖脸“唰”一下红了,摇摇脑袋,忽然委屈,忍不住和他控诉和申辩:“不是我故意和人吵架的。”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无理野蛮,不是因为怕破坏了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形象从而让他对自己失去兴趣,计划失败,只是当下,像高三那段初恋刚开始时,在心上人面前总小心矜持,是本能。
“我知道,你今晚不是要去我们医院看侄女吗?我车就在外面,认识是哪一辆吧?我等会儿要回一趟科室,顺路。”
李尤尖心跳如鼓,错觉被他深沉柔和的目光侵袭,只想逃,胡乱点点头,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礼节,“那麻烦你了,谈医生。”说完快速跑走了。
望着她跳脱轻盈的背影,谈时边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扭过头目光从落在那里的碘伏棉签一扫而过,忽然擡起手,看不都看身边那张苍白潮湿的脸。
沃寒露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他。那年人最齐、最精彩的同学会,谈时边也缺席了。此刻,人就在自己面前,昔日翩翩少年轮廓不改,只是刚才那股温柔消失后,气场更成熟,五官线条更锐利,浑身无一处不迷人。他摆弄那些医疗用品,沃寒露产生错觉——她只是他的患者,他会秉持专业的职业作风为自己仔细上药。
可此时此刻的谈时边脱去白大褂,不过是个心高气傲又会出现在夜场好似私生活糜乱的清贵公子,他只出于习惯,把用不上碘伏给盖好。
沃寒露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要想到刚才自己和丈夫在公众场合互咬,险些被打死的狼狈场面,一股无法言说的沉重羞耻感几乎要把人吞噬。
同时恍惚,他是真实的,李尤尖也是吗?传闻中他交的女友,就是李尤尖吗?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靠近她,如果你伤害她,我会比苏冷当年做的还要让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