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护士给季见予拔完针，转身往外走的同时看到床上的人窸窸窣窣下床，拿了床头摆好的一套衣服，要出去的节奏。本来想提醒几句，可转念一想人家什么身份，还是不多这个嘴了，出神这会功夫，季见予作势要脱上衣，转头眼风一扫，不动声色的警觉，护士脸一热，快步走掉了。
这次受伤，一躺就是一个多月，主要是肺功能受损，烟短时间是不能抽了的，就换衣服这么一会儿，季见予就忍不住咳了一串虚气，他脸色冰冷，眉头紧蹙扣好腕表，脑海里想的却已经是另一件事。
丝毫没有察觉到门投射到地上的虚影换了几次角度。
直到一呼一吸都是清甜馥郁的香气，被擦伤过濒死的心脏，狠狠一悸，转身擡头的动作，又格外镇定，像不经意，悲喜还来不及反应。
再怎么装修布置总沉闷压抑的病房，徒然出现一个高挑鲜妍的身影，绿色挂脖、喇叭裤、厚底鞋，长卷发浓密发亮，将外面夏天的热辣与张扬，明媚与清新都带进来一样，苏冷打扮太亮眼，带着墨镜，一张脸又是冷酷的，就这么停在床尾，弄了弄手里搭配完美的夸张的包。
季见予静静看她两秒，忽然从她身边走过去，苏冷怔了怔，目光随着他动，只见季见予走到门后利落把锁一扭，整个人重新转过来，却在光明的死角里，白俊五官紧绷着，微微喘气，一双眼无比明亮。
苏冷的心莫名紧了一下，握紧包带冷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一个人来的吗？”季见予往前走，高大身影从阴暗处碾过光亮，焕发一新似的，喉头一动，也不管苏冷什么反应，两手鲜少尴尬无措像无处可放似的，摸了摸两边裤缝，“我先把裤子换了，你等我一下，没吃晚饭吧，我带你……”
“不用了，”苏冷淡淡出声打断他，眉头皱了皱，很快恢复面无表情，“我这次回来，是陪阿公阿奶复查，不会停留太久。”
季见予定在原地，抓了抓手里那条裤子，浓密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片阴翳，“抱歉，这个月我没能按时带他们去医院。”
视野被面前这个高大却有几分颓靡的男人占满，他身上的病号裤子短了，脚面上根根青筋分明，苏冷蓦地回神，心烦意乱，把手里的包举起来，里面东西稀里哗啦落到床上。
“我是想问你要回几样东西。”
季见予目光一转，瞳孔震碎，胸口忽然有股气凝滞了，惊愕擡头的瞬间，连那张美丽明艳的脸庞都有些模糊。
苏冷不看他，只把视线停留在四分五散的杂物上，似笑非笑，“这些东西，当年分手我没来得及拿走，很感激你替我保存，估计你也是不在意，忘记把它们都扔了。”
“不是。”季见予快速说了一句，目光停留片刻，又问：“那本相册呢？你看过了吗？”
苏冷在一阵强有力的心跳中调整呼吸，那天她翻开那本相册，被曾经的自己占满视线，一张张青春饱满的面孔，有些自己都没有印象了，却在顺着时间轴浏览的过程中清楚放映某个瞬间，阳光有多炽烈，雪花有多凉，还有少年身上的淡淡皂香，都变成了具体的记忆。
“你偷拍我，侵犯了我肖像权，我现在收回也是理所当然的。”
季见予笑笑，“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也偷拍过我很多照片。”
“我早全删掉了。”
也许是她回答得太快，语气太坚决，恨不得撇清什么，季见予表情静静冷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坐到床沿，语气低迷：“就为这个？”说到一半，季见予又突然仰起脸，嘴角弯了弯，“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
最后一抹斜阳恰如其分在他脸上铺展，灿烂又安静的橙光让他天生冷峻的眉目多了几分柔情，苏冷不自觉屏住了气息，喉咙里漫上一丝苦味，隔着墨镜没有回避他。
“你让你妈专门拿这些东西给我看，让我可怜你吗？你连亲自给我看的勇气都没有。”
面对她凉薄的讥讽，季见予置若罔闻，唇一动，嗓音像挣脱飘出来的，“我是怕自己没有机会。”
心“咚咚”撞了胸口两下，苏冷恨透自己立马领悟他的意思，口腔隐隐弥漫出腥味，面无表情开口：“你想拿命换博取什么？我从来没有要求你，所以你孤身犯险中枪我没有立场应该做些什么，你也休想我会为此产生一丝愧疚。”
“那你来做什么？”季见予一双剑眉突然压低，眼角泛红，蓦地咬牙倾身靠近她，一只陷在被子里的拳头撑得爆红。
“如果你真的不关心我，不在意我这条命，大可以不用来的。这些东西全都与你有关没错，可如果没有我，也不会有它们的存在，皮筋是你送给我的，照片是我拍的，相册是我制作的，认真计较起来，你也没有权利将它们全都带走。”
他突然又这么霸道，咄咄逼人的强势气息熟悉又陌生，苏冷肩头一抖，丝毫不设防被他突然将墨镜摘下来，目光终于毫无阻隔对上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原来她并没化妆，一双素净的眼睛像含有泪水似的悲伤，死气沉沉。
“你又要怎么对我？弄死我吗？我知道你做得出来，你怎么没死在那群人手里……”
苏冷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心神恍惚，潜意识的念头是先刺伤他，这样自己才能他手里全身而退。她脚步凌乱逃一样转身，在靠近门的时候一个阴影罩过来，腰身被一揽，滚烫急促的呼吸就如浪打在了耳畔。
“你真的想我死吗？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相信我，才会原谅我伤害过你的错误？”
季见予觉得全身都在痛，他的确被她那句话攻击得心碎，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做这一切以及自己活着的意义。可在他真的会触碰不到她之前，又没有什么比挽留她更清楚坚定的念头。
掌心里纤秀一把骨架微微一颤，他把人扳过来，拨开她凌乱的额发，低头找到她眼睛，清晰吐字：“你问我是在干什么？我在替你寻找真相，只有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你才会绝对的平安无事，我就是在做这件事。”
苏冷表情恍惚，只有含恨的眼睛明亮如昼，挣扎中碰到了他胸口的伤口，在极短促一声闷响中苏冷反而安静下来，指尖来来回回不去隔着一层薄薄衣料临摹那道伤疤，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见予轻吁口气，肩膀一垮，抵上了她额尖，语气低沉又执迷：“为你付出一条命没什么大不了，可我不想死，在你回到我身边之前，将来就算终有一死，我也希望自己走在你后面，你懂吗，冷冷？”
“你对卢梦如说过同样的话吗？”这么动听，容易让女人沦陷心动的誓言。
苏冷知道他这种人不会轻易许诺，也不屑让人在乎他的想法，我行我素自负到极点。可一旦他说出口，珍稀的，毫无疑问也是最有价值，值得信任的。
可如果他也对另一个人说过呢？只是没机会实现，因为他们错过了，所以才有今天她与他纠缠不休的一幕幕。
苏冷原本只是想挑衅他，可想着想着，她又入迷了，突然不想看到他的反应，一阵厌烦，对自己也对他。
可季见予定住了她下巴，几乎脱口而出：“没有。”
两人再次提及这个话题，始料不及，季见予心头跳痛，只是因为她仍受困其中，而他无疑是失败的。
看他暗淡下去的目光，苏冷没有太激烈的反应，眉梢扬起一缕妖冶的笑，“哦”了一声，“那是你的事。”
说完，不过眨眼的瞬间，一团黑影迅速覆下来，季见予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似乎是恼羞成怒，捧起她脸重重吻下去，毫无章法一股脑将全身力量都投注到她唇齿间。苏冷艰难透出口气，整个后背抵上门板，被迫仰起头承受着他压抑沉重又温柔几许的吻。
苏冷想要挣出折在他胸前那只手，季见予不让，摸索到那截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的同时拿住了，指引她停留在那道疤痕上。
不仅有清楚的伤口边缘，还有遒劲的心跳。
“感受到了吗，它是因为你才活过来的，现在在为你而跳。”季见予含住她怎么都热不起来的唇，如梦似幻感受着她肌肤的馨香，一刻不舍得离开，含糊呢喃的一句话，彻底让苏冷震住了。
不知道想起什么，一股热泪从紧闭的眼中流出来。
季见予温柔替她含去了，绕到后面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头他心心念念的长发，还是一样的凉滑，真好。
一墙之隔，门外的脚步声、谈话声匆忙路过，听得一清二楚，可偏偏身前的男人将她紧紧笼罩在他的一寸天地里，唇舌缱绻，强悍呼吸拂过眼前，让她睁开都不能，苏冷打了个寒颤，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承受他久违没有克制地纠缠。
上一次还是在拉普兰，恍如隔世。
经受不起他全心投入不厌其烦地撩拨，苏冷心中只觉悲怆，知道自己无论何时抗拒不了这个男人。来之前，她想过无数次，珍藏的旧物能代表什么？彼此爱过，这本来就是毫无疑问的，世事纷纷扰扰，一条命够吗？
可她明白，如果这个叫季见予的男人死了，就算他死了，他们之间的种种也不会烟消云散。
苏冷难耐抱住了他头，一点点回应，尝到苦的、咸的滋味，舌尖缠住不放，痴迷所有。感受到她的动作，季见予一怔，随即扣住了她后脑，更加用力吮吻，直到两人都透不上气，一声羞耻声响爆破，苏冷轻轻松开了他，偏过头。
自己投入太过，她骤然抽离，如同一直这样清醒冷漠，季见予心底一阵失落，却也不舍得离开，顺势埋进了她留出的一段白皙脖颈，厮磨许久。
“我想和你谈谈绑架的事。”苏冷没来由一阵心慌，匆匆坚决攀着他肩膀挣脱出来。
他太了解她，每次两人贴近，身上总散发着强势固执的气息，一双眼黑亮灼灼，势在必得的征服欲，完全不像受了伤的病人。
苏冷怕自己陷进去，她总是惶然又渴望季见予这样的赤裸裸，毫不掩饰的爱欲。
她脸红了一片，莹润的眼充斥着一丝迷茫，唇艳丽盛开着，呼出的气息清甜如蜜，季见予深吸口气，摸了摸她发梢，嗓音比刚才哑：“想知道什么？”
他抽离得也快，思维永远清晰利落，被突然这么一问，苏冷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还麻着的唇一蠕动，脑袋乱哄哄的，把头一摇，没说话。季见予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她额角，牵住她手带回去，让她坐在床上，自己屈膝蹲在了她面前。
这样，两人都可以毫无保留地看着彼此。
苏冷悄悄躲开他炽热又冷静的目光，自己稳了稳心跳，说：“事情的大概，我听向星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