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季家现在的别墅不在市中心,空间更阔,格局更大,房子前面有一片草坪,还有秋千、小型喷泉,很欧式风格,华丽又不至于沉闷。还没进去,正好碰到季宏风拿了个耳罩出来,看到苏冷,还是那身装扮才让他脱口而出:“蕉蕉?”
苏冷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立马大大方方小跑上前,“季叔叔,过年好啊。”
“你这孩子,还没到年三十呢!”季宏风看到她手里的礼物了,语气有些埋怨,让苏冷立马警惕。
是啊,大过年的,她眼巴巴跑来人家家里聊生老病死的,会不会太招人厌。
“站着干嘛,快进去,正好你文阿姨正在煮油茶,在京城可没这口。”
小许听到这个紧张又兴奋,提着苏冷的礼盒跑进去要去帮忙。
“你慢点,毛毛躁躁的,这哪来的礼盒,煤炭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苏冷还在换鞋就莫名紧张,穿过玄关时她抿起一个笑容,等文玉看过来,她声音甜美问候:“阿姨好。”
文玉眼睛一眯,手里拿了块抹布,目光含笑把苏冷上上下下又看一遍,“蕉蕉好,一个人来的吗?”
苏冷蓦地呼吸加快,却没有回避文玉考究一般的灼灼目光,从容应对:“是,我太久没回淀城了,就想着来拜访一下您二老,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不会不会,你这孩子长大了怎么还和叔叔阿姨生分了,想当初你和见予……”话说一半,季宏风电话响了,他看一眼就眉头紧缩走到一边回避。
文玉把东西放下,走过来,嗔怪一声:“别管他,厅里事情多,他又是个软柿子,底下大大小小事都要找他,过个年都不安生。”
苏冷斟酌片刻,确保自己的作答没有太刻意,“那是
换做从前,文玉说这些,苏冷会不屑腹诽:这不是你自找的,人家闲的话你又会闲人家没出息。
但现下她分不出多余心思去想这些。
和文玉相处,需要时刻提着八百个胆子。
苏冷很多年没在长辈面前扮过乖。
文玉被她这话逗笑,但苏冷看出这个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客套。
“来就来,带什么礼物。”
“那我下次空手来。噢不对,一张嘴还是要带的!”换做别的晚辈,在文玉面前也许会紧张或矜持过头,话都憋不出来几句,生怕弄巧成拙,可苏冷不同,她虽然也怵文玉,可她从小到大最擅长应付严苛的家长老师,适当俏皮耍嘴皮子装傻,让对方无可奈何。
文玉带苏冷到沙发坐下,不会做把水果都推到面前这种热情过火的事,只是让苏冷随意。季宏风突然走出来,说厅有有事要过去一趟,吃饭不用等他,“买牛肉我让老王去吧,蕉蕉你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季宏风要走了,苏冷莫名紧张,目光局促跟了一路,“欸……叔叔路上小心。”
“你耳帽呢?”文玉远程提醒一句,季宏风又火急火燎到餐厅把落下的耳帽拿上,笑着举起来示意,文玉没给眼神,目光始终停留在苏冷脸上。
“叔叔阿姨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恩爱,真好。”苏冷不是要奉承什么,这句话是无心就脱口而出了,转过脸来时,对上文玉视线的瞬间脸跟着骤然加快的心跳红了。
她怕文玉觉得她在故意卖惨。
文玉什么都没说,微微一笑很自然把话题转到苏冷身上,“这些年在京做些什么呢?”
“负责统筹一些韩国留学生的交流活动,其实就是做一下翻译,有时间也会给初中生做家教。”
文玉明显惊诧,很有兴趣的样子,“你会韩文?”
“会一点。”
“给初中生做家教也是辅导韩文?”
“不是,辅导英语,您也知道那边孩子都很金贵,教育水平也不是我们能比的,我这种层次也只能辅导一般家庭的初中生。”
文玉了然一笑,“你好歹也是重点大学的,教初中英语没问题。雅思过了吗?”
“过了,就是这个给我加分了,不然家长也不会选择信任我。”
文玉满意颔首,“话是实话,现在这个社会的确都靠文凭和证书说话,不然你再会能说会道人家也不会真正认可你。”话锋一转,“那你妈怎么说你在演艺圈呢?”
苏冷推了推镜框,小小一个动作做起来也赏心悦目,“一开始去京城的确是奔着那个方向去的,也拍过一些小短剧什么的,但之后觉得那个行业稳定性太差,竞争力又大,所以还是决定做自己喜欢的事。”
在文玉面前说谎,苏冷一颗心都是空的,但好在其实这些话真假参半,苏冷表现还算镇定,态度真诚。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是挺好,但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份稳定工作才比较稳妥。”
文玉直言不讳,是苏冷早预料到的结果,但真正听到她指摘时,她还是手脚发凉,体内所有脏器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阿姨您说得对,北漂听起来是件很酷的事,但人总是要回归现实的,尤其我现在已经不小了,我阿公阿奶他们又年纪大了,所以今年决定回淀城。”
不能再聊下去了,苏冷鼓足勇气试探对方口吻。
“你家庭条件不差,从小富养起来的,被保护太好对你自身发展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估计眉兰也是放手想让你出去自己闯一闯,体验过了自身经历也丰富了。我们淀城挺好的,你看你季叔叔,不也回来了。”
苏冷机械点头认同,嘴角的笑已然僵硬,为了掩饰内心,她第一次伸手摸到茶杯抿了一口水,没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苏冷不知所措而走神时,文玉突然说:“你公奶,今年高龄?”
水险些洒出来,苏冷心砰砰直跳,佯装思考一下,“阿公比阿奶大六岁,他们那个年代身份证都是假的,实际上他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阿奶今年过了三月也八十了。”
“那算真的高龄了,老人家身体还好吗?”文玉自己撚了颗葡萄放进嘴里。
“以前还行,其实老了身体毛病本来就多,就是这几年我明显感觉他们不如之前利索了。”
文玉很优雅地扯了纸把籽吐出来,“你爸走,对老人家打击大。”说完又示意苏冷也吃葡萄,“挺甜的,尝一尝,见予一个朋友从新疆邮回来的。”
苏冷浑浑噩噩点头,摘了一颗放进嘴里,隐隐打颤的齿关一下受不了刺骨冰寒,苏冷拧了拧眉,一双清净的眼立马活起来似的,水波粼粼。
空气沉默了片刻,最后是厨房那边小许毛毛躁躁把什么打翻了尖叫一声才打破了莫名安静的氛围,苏冷立马扭头,“要帮忙吗?”
苏冷一张脸清而不寡,五官精致小巧,天然的眉型又不失大气,一头黑发垂顺又亮,女人看了要嫉妒感慨,男人看了会激起野性的欲望。
文玉也不能免俗,这才收回含笑凝视有时的目光,“不用管她,她就那样,但做事还算利索,也勤快,平时就我和你叔叔住,有个人闹腾也好,不然要闷死了。”
苏冷笑笑,茶杯一直捧在手里,擡头迅速看了文玉一眼,确认她真的没有任何不悦。要知道文玉年轻时很挑剔一人,严于律己,也高标准要求身边所有人,季宏风就是受她影响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但季见予不是,他骨子里和文玉一样傲慢、骄矜。
但现在看,文玉也要和善柔顺许多。
“文阿姨,我想和你道个歉,哎呀……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突然忸怩,把文玉逗笑了,“什么?”
苏冷快要呼吸不过来,耳根到脸颊都是一片红霞,“当年我爸出什么大的意外,是您和叔叔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从中协调,后来的事,你们也出了不少力。我那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跑回老家,又给你们添乱……”
苏冷说不下去了,悄悄拭了拭眼角。情难自己的。她很久没和别人提起苏南添,提起那段惨痛的往事。今日提,是有求于人,骤然回神,更让苏冷觉得凄惶。
“发生那种事,最伤心的人是你,何况当时你只是一个孩子,我们都觉得这对你太残忍了。”
文玉不冷不热看着,没有进一步举动,等苏冷自己平静了,“大学之后就一直在外面,也是因为想远离这里吧?”
不知怎么的,苏冷没否认,但其实她自己都不确定为什么,而且被困在京城这几年,很多时候她并不觉得绝望,夜深人静的时候,点一支烟,更多的是觉得内心接近虚无的平静。
“文阿姨,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文玉并没有多大反应,微微调整一下坐姿,示意苏冷说下去。
“我阿奶前两天脑梗复发半夜摔倒,在镇上的房子就她和我阿公两个老人住,头上缝了五针,醒来医生问她记不记得自己怎么摔倒的,可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摇头示意不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
“这属于意识障碍了,之前她有查出过血管性痴呆吗?”
苏冷摇头,“第一次中风是她觉得行走不稳我爸带去医院查出来的,治好出院后她也还是会遗留一些症状,这两年我也察觉到她说话越来越不清楚,我姑姑和大伯他们也想带她去医院,可谁说都没用,老太太脾气很犟,一听说要去医院就发脾气、摔东西,还哭着说去医院就会想起我爸。”
文玉沉吟片刻,很轻笑了一声:“也只有现在卧床了才能让她老老实实就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