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第十三中学。
车子速度降了下来。
顾临钊竟然直接把车子停在了十三中的门口。
他语气自如,就好像只是询问今天天气如何一般,问傅弦音:“你来过这吗?”
“没有。”
“从来没有?”
“没有。”
啪嗒一声,顾临钊解开了安全带。
他打开了车门,窗外的冷风灌进来,把傅弦音吹得一个激灵。
她听见顾临钊说:“那正好,进去转转。”
他说着,就迈开腿下了车,另一句话好像被风卷着吹散了,只剩下片缕进了傅弦音的耳朵。
“我倒是来过挺多次的。”
虽然是寒假期间,但校门口还是有保安在值班。
不知道顾临钊跟保安说了点什么,保安竟然还真让他们两个人进了。
十三中的校园和一中的布局挺不一样的,傅弦音一进大门后先是一个小型的喷泉,教学楼都要绕过喷泉。
她正犹豫着要往哪走的时候,顾临钊倒是先迈开了步子。
他连犹疑的时间都没有,几乎可以算的上是轻车熟路,带着她进了一栋教学楼,而后一直爬到了四楼。
跨过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傅弦音扶着扶手稍微喘了一阵。
他看见顾临钊拐出楼梯,而后停在了写有高一(22)班的教室前。
这是她高考准考证上写的考场。
教室内的桌子上面还摆放着散乱的书籍,椅子也是乱七八糟地放着的,傅弦音透过窗子往外看,甚至能穿过教室外面那层窗子,看见学校的大门口。
眼前仿佛出现了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倾盆大雨浇得树叶都在簌簌发抖。
门口的保安维持着秩序,学生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出。
暴雨淋湿了衣服,浇透了鞋子,但每个人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除了一个在门口等待的身影。
暴雨浇透了少年的半边肩膀,他撑着一把伞,隔着雨幕,辨认着又一个从学校里走出的人。
直到日薄西山,夜幕降临。
他的肩膀彻底塌了下去。
傅弦音眨了眨眼,于是眼前再度被雪白包裹。
她吸了口气,乱抖着还不稳的气息在她鼻腔里乱窜。
慌乱之际,她看见了教室内贴着的硕大的校规校纪。
她一条一条地向下看去,视线在第四条上停住——
四、学校严禁早恋,违者将会告知家长。
不知因为什么,傅弦音轻声笑了一下。
顾临钊说:“笑什么。”
傅弦音刚想说没什么,就被顾半仙看穿。
顾半仙说:“笑他们不允许早恋?”
傅弦音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鼻腔中轻轻哼了一声。
顾临钊忽然道:“一中也不让早恋的。”
傅弦音扭头看他,问:“不让吗?”
顾临钊说:“这种影响学习的东西,一般都是不让的。”
他说:“毕竟容易耽误学习。”
傅弦音视线又往旁边移,这一次看到的标语则更加直白——
恋爱什么时候都能谈,你能等得起恋爱,等得起高考吗?
早恋,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人生的不负责。
她说:“看来这个班里是被抓了个早恋了的,要不然这么多标语。”
“可能还是个学习不好的。”她补充道。
顾临钊轻飘飘道:“你怎么还搞成绩歧视。”
傅弦音说:“是我搞吗?那我换个说法,分人,这个行吗?”
她刚要再说点什么,转头瞬间,猝不及防对上了顾临钊的眼睛。
他靠在门框边上,一直腿微微屈着,视线直落落地看着她,眼神认真专注。
傅弦音都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这双眼睛,傅弦音见过很多次。
年少时,顾临钊就惯常这样直直地盯着她。
那时,他眼睛就似一汪泉水,清凉澄澈,带着少年的意气与生机。
而现在,傅弦音恍然发现,他的眼睛似乎变了许多。
变得更加深邃,更加深不见底。
只是看一眼,就仿佛被勾得掉落进去般,在无知无觉的黑暗中坠落,却始终无法触及到底。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再次运转时,掀起了些浓重的风。
她们是在同一道门前看的教室,此刻离得很近。
近到傅弦音的衣袖就蹭着他的胳膊。
近到傅弦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男人高大身形的压迫感。
傅弦音感觉身旁的空气都变得浓稠。
顾临钊无知无觉般,眼睛还看着她,开口说:“不过一中似乎没有这么严防死守地不让谈恋爱。”
“通常来说,高中管得越严,高考结束后,立刻谈恋爱的就越多。”
“反过来的话……”
顾临钊轻轻笑了一下:“似乎也成立。”
傅弦音突然说:“所以你是觉得,高中管得严一点好,还是松一点好。”
顾临钊反问:“你觉得呢?”
傅弦音挑挑眉梢,说:“不是我先问你的吗?应该你先回答。”
一阵穿堂风从走廊吹来,傅弦音被吹得有些冷,下意识地往门框的死角窝了窝。
顾临钊似乎也微微往前走了一步。
她现在,大半个肩头都在顾临钊的身前。
而他的胳膊随意地支撑在门框上,身子略微前倾。
看起来像一个虚虚的拥抱。
顾临钊说:“如果一定要选的话,那似乎还是管得严一点好。”
他视线落下,睫毛垂着,轻声开口:“你觉得呢?”
傅弦音弯弯唇角道:“分人。”
这是一个很敷衍的答案。
顾临钊很显然没有被糊弄过去。
他眯了眯眼,视线懒散。
“那你呢?”
“对我来说的话么?”
傅弦音的声音放得轻又软,不知是距离近还是教室的门做了一道阻隔,声音传出去又被反回来,莫名带了点缱绻的味道。
她说:
“那似乎,还是管得松一点好。”
“至少,还是有一阵好日子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