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
揶揄的话入耳,傅弦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白他。
然而头脑却逐渐清醒过来。
于是她只是掀起眼皮眄了他一眼,原本应该凶巴巴的眼神完全没有任何的威慑力,落入顾临钊眼里时,跟撒娇差不多。
他愉悦地笑出了声,看着傅弦音,说:“想去哪?”
傅弦音索性直接摆烂,她连最后一丝挣扎都没有,耸了耸肩,说:“你想带我去哪?”
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顾临钊带她先去吃了一顿饭。
他找了个包间,私密性很好。
却也有些过分的好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敞开门还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大门一闭,傅弦音蓦地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逼仄起来。
顾临钊直接把菜单给了她,自己则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道:“想吃什么就点。”
傅弦音看着菜单,指尖点在了一份辣椒炒肉上面。
顾临钊嗤笑一声,说:“难得回来一次,不点点在那边吃不到的?”
傅弦音:……
她“啧”了一声,说:“不是你说让我想吃什么就点吗?这么大的老板了,怎么还出尔反尔呢。”
或许是跟顾临钊赌气。
傅弦音说不清什么原因。
总之,在最后点菜的时候,她还真的鬼使神差地加了那道辣椒炒肉。
辣椒炒肉不算这家店的招牌菜,似乎甚至是属于很少有人点的程度。服务生听见她点辣椒炒肉都愣了一下,说道:“小姐,您如果爱吃辣呢,我们家有一道新派融合回锅肉做的其实不错的。”
傅弦音感觉到顾临钊那双带着揶揄笑意的眼神都要把她钉穿了。
她硬着头皮说:“就点辣椒炒肉。”
菜很快上齐,顾临钊拿着公筷,第一筷子就给她夹了辣椒炒肉。
他说:“尝尝,好吃吗?”
傅弦音:……
盘子里只要装的不是屎,她就算昧着良心也要说一句好吃。
菜一入口,傅弦音就说:“好吃。”
是真还挺好吃的。
至少比她自己做的强多了。
顾临钊点点头,面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嘴里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他说:“那看来你们那是真没什么好吃的。”
傅弦音不欲与他争辩,拿着筷子就开始夹别的菜。
吃了一阵了,她才恍然反应过来,顾临钊正在跟着她一起吃。
她筷子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没吃饭?”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快三点,不是个吃饭的饭点。
顾临钊夹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说道:“早饭吃了,午饭没吃。”
年假期间,也不可能是因为工作而没吃饭。
傅弦音忽然想问问他,是在酒店等了多久。
就一直坐在那里等吗?
杯子里的茶水温热,一点一点地渗进皮肤里。
傅弦音指尖紧贴着杯子,感受着一点点温吞的热意逐渐浸透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突然问:“你几点去的?”
顾临钊说:“八点。”
气息在胸腔里短促而凌乱地翻腾了几下。
“为什么。”
她说。
顾临钊轻笑笑,道:“因为觉得你不会八点之前起床。”
傅弦音说:“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是说哪个?”
筷子被搁在盘子上,顾临钊动作很轻,可硬质的物体相互接触,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顾临钊转头看着他,脸上浅淡的笑意似乎正在逐渐消散。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兀而又认真地问道:“傅弦音,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呢?”
“是要我承认,还是要我找借口否认,又或者是想听我说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再由你自己二次加工出一个,符合你期待的最终结果。”
他的手放在茶杯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杯子,视线却就这样落在她身上,停滞着。
她想听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傅弦音也在这样问自己。
浓重的云层散去,厚实的大雾也正消失。
那些她曾经抵死反抗的,不愿承认的,甚至宁愿自欺欺人都不愿面对的东西,也正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是自私的。
她舍不得,离不开,放不下。
却求不到。
可哪怕求不到,她也想要往前瞧一瞧。
近一近,再近一近。
哪怕只是一天,一刻,一瞬间。
*
吃完饭,顾临钊带着他上了车。
和从前都不同,这一次是他自己开车。
这还是傅弦音第一次坐他的车。
她认识点车标车牌,看的出来顾临钊今天开的是一辆阿斯顿马丁的DBX。
倒是莫名地挺符合他的气质。
顾临钊开车很稳。
油门踩得顺滑,刹车压得平缓。
至少比她开的稳多了。
傅弦音没问顾临钊要带她去哪,她就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顾临钊上了车,然后看着他在北川市里到处乱转。
遛弯嘛,也挺好的。
傅弦音不觉得无聊。
只是开了没二十分钟,傅弦音就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车子逐渐路过一个一个她熟悉的地方。
北川一中,附中,废弃的天文公园,他们上高中时常去的咖啡店、图书馆,甚至还有她去租礼服的那一片街区。
可他却真的只是路过。
没有停靠,甚至连车速都没有减慢,就是顺着大路向前开,至多两秒,这个地方就会从傅弦音的视野中彻底消失,被飞驰的车子遗留在身后,再也不见。
可记忆的出现却连两秒都不用。
一件又一件的往事,争先恐后地往外钻着。
傅弦音看到了她当时翻墙的那片围墙,看到了她拖着行李箱和保安软磨硬泡的大门,看到了她第一次见顾临钊打篮球的公园,顾临钊帮她接陈慧梅的电话时的那家店门口,还有那个孤零零的夜晚,她被顾临钊带着,一起逃掉晚自习去的那个天文公园。
有的地方,她甚至以为她忘记了,但迅速涌出的回忆却在告诉她。
她从来都没有忘。
又是一个红路灯,顾临钊打了左转向。
傅弦音正想看这一次又是哪里的时候,视线一晃,她突然看见了右边大门前,加粗的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