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弦音不懂,为什么顾临钊叫她弦音妹妹就那么顺口且流畅,轮到她叫临钊哥哥的时候心乱的就不成样子。
这样可不行。
傅弦音脊背僵直,视线落在顾临钊身上,连挪都没挪开一下。
她脑海中就一个念头——
她不能让顾临钊发现她的害羞。
于是她就这样盯着顾临钊。
她看见他喉结滚了滚,看见他拿筷子的手好像松了松,筷子一端没入碗中,顾临钊舔了舔嘴唇。
而后他先移开了目光。
心里松了口气,傅弦音强壮镇定地继续吃面。
只是筷子尖挑起的面条,越看越没有滋味。
傅弦音一直把顾临钊送到了登机口。
她犹豫着要不要和顾临钊提出来拥抱一下,可是这句话在唇边绕了又绕,到底也是没敢说出口。
和她的沉默相反,顾临钊倒是话多了起来。
他像个即将离开的老家长,嘱咐着傅弦音:“一日三餐要按时吃,不要想不起来吃饭。晚上不要熬太晚,睡不着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见傅弦音没什么回应,顾临钊道:“听进去了吗?”
傅弦音问:“只有睡不着的时候才能给你打电话吗?”
顾临钊笑:“没有用的时候你还能想得起来我?”
傅弦音撇撇嘴,小声骂了句:“不识好歹。”
顾临钊就笑。
离别的感觉钻进傅弦音心里,她感觉心跳的闷闷的。
她指了指登机口,说:“你快走吧,再晚赶不上飞机了。”
顾临钊说:“好。”
他最后看了看傅弦音,忽然说:“什么时候想给我打电话都可以。”
傅弦音压住嘴角的笑,冲他挥挥手,嘴硬道:“才不想给你打电话呢。”
少年还穿着昨天那身冲锋衣,在人群中哪怕是一个后脑勺都帅的很显眼。
傅弦音看着那抹黑色逐渐消失在转角,而后又愣了会神才走。
*
回到京市许多天了,傅弦音都还在疑心去港岛的那两天是不是她做的一场美梦。
她无数次地打开手机相册去确认自己的记忆并不是一场幻觉。
月考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是12月29号,考完正好就是元旦假期放三天。
周三考的托福当场出了听力阅读的分数,傅弦音阅读考了29,听力26,90是稳了,如果口语写作发挥不错,甚至能到100。
上周考的SAT也在这周出了分,秦祎给她查的成绩,数学800,阅读720。
秦祎都对这个成绩有些震惊。
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傅弦音这样的学生是她头一回见。
坦白来说,她刚过来学的时候基础并不算好,秦祎教过许多基础比她好的,但是没有一个学习能力和学习效率能和傅弦音比。
三个星期的时间,能提分成这样。
活招牌了。
当时怕SAT的分不够,秦祎就把12月和1月能报上的竞赛都给傅弦音报上了。
其中,12.18一场数学,12.22一场物理,都是在大洋彼岸的灯塔国考。
两场中间隔了没几天,秦祎给傅弦音的建议是直接留在那里,想转转就自己转转,不想转就在酒店里认真复习。
但傅弦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极限回一次国。
12.20是顾临钊的生日。
是人生中只有一次,并且意义深刻的十八岁生日。
她想给顾临钊过。
不管以后会是怎样,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她至少希望顾临钊的记忆里,有一个重要的片段,能够与她相关。
哪怕只是出现一小下也可以。
只要存在就行。
飞灯塔国的机票是在周五下午,傅弦音拎着行李箱出酒店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了邵杨。
邵杨站在酒店大堂,笑盈盈地看着傅弦音,说:“我来送傅小姐去机场。”
上一次在酒吧,他当时确实又被傅弦音唬住。
但一杯红茶喝完,邵杨也就明白了个所以然。
傅小姐说那些的目的,吐露真心话是有,但是和他掏心掏肺的分量不多,更多的应该其实只是发泄,以及——
让他对傅小姐动摇一下。
上了这么多年的班,还被一个小孩子唬住。
邵杨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可那是傅小姐。
这么一想,邵杨又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丢脸了。
傅弦音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他想明白上周是怎么回事了。
她拎着行李箱走过去,说:“那走吧,有什么路上再说。”
邵杨冲她伸出手,傅弦音愣了一下,邵杨的目光看向她身后的行李箱,说:“我来吧,傅小姐。”
傅弦音别扭地说:“不用。”
邵杨是傅东远的秘书,帮她定机票酒店甚至接送她这种事情傅弦音都觉得可以,但是拎行李箱这种事情,傅弦音心中始终感觉有点奇怪。
或许是因为不是奴役别人的资本家,这种别样的伺候,傅弦音有些不习惯。
邵杨说:“没关系的,傅小姐,傅总给我发工资的。”
傅弦音:“……”
她把行李箱丢给邵杨,说:“那你推。”
车子停在门口,邵杨帮她打开了后座的门,正准备等傅弦音上车关门,就看见傅弦音自己先把门给按上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邵杨就看见傅弦音拉开了前座的门。
她说:“坐前面好说话。”
说完,也没管他什么反应,她一矮身进了车子,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邵杨哑然,去后备箱放完行李,绕回驾驶座开车。
他说:“傅小姐,傅总决定和您亲自谈一谈。”
傅弦音说:“我没空。”
邵杨心平气和地说:“傅小姐,不沟通是不行的,傅总现在也知道您态度比较坚决,这次让我过来也是想和您说一说,他是愿意和您沟通协商的。”
傅弦音:“我没有说不沟通,我也没有拒绝沟通,但是我要比赛,现在没空。而且如果要谈的话,我要和傅东远当面谈。”
邵杨忽然说:“傅小姐,您母亲最近应该没有联系你吧。”
他这话语气平常,可傅弦音就是警觉了起来。
她说:“没有。”
邵杨说:“那就好,陈女士现在已经在精神病院了,上一次陈女士去您学校闹出的事情不小,傅总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压下去,离婚的事情现在傅总也在着手了。”
傅弦音歪歪脑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现在十七,没接受过系统的法律教育,是个法盲。你这样说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傅东远婚内出轨,甚至婚内有私生子的这些证据我都有,他是过错方,而且——”
她顿了顿,说:“据我所知,陈慧梅是正经大学毕业,在和陈慧梅结婚的时候,陈慧梅应该和他一起在公司工作吧,现在公司创立到现在,他能保证一点陈慧梅的功劳都没有吗?”
傅弦音转头,对着邵杨,认真道:“邵秘书,我想让傅东远和陈慧梅离婚的原因不仅仅是我受不了陈慧梅,更重要的是我受不了傅东远。”
和前几次不同,傅弦音这次面对邵杨的时候语气出奇的好。
邵杨说:“这些信息,我会帮傅小姐转告的。”
傅弦音笑了笑,说:“谢谢邵秘书。”
*
跨国的航班,邵杨给傅弦音买的是头等舱。
飞机起飞没多久,机舱的灯就都关了。
傅弦音在电脑上看了会题,困意上来了就睡上一会。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也不算难熬。
抵达的时间是下午,算一算,刚好是在国内的凌晨。
小群里,程昭昭嚷嚷着让傅弦音到哪都报备一声,虽然她们在学校大多也没法看手机,但是程昭昭说有一个安心也好。
傅弦音没拆穿她是因为顾临钊还在群里看所以才说的在学校没法看手机。
事实上,除了顾临钊,那仨经常偷偷在课间或者晚自习看手机。
这边正值黄昏,傅弦音拍了张落日,发在了群里作为报备。
她打车回了酒店,还在路上的时候,顾临钊的信息就过来了。
顾临钊:[到了?]
顾临钊:[到酒店也说一声。]
傅弦音:[在车上了。]
傅弦音:[这边黄昏,超好看。]
顾临钊:[那打视频让我也看看。]
小心思被对方知晓,傅弦音忍不住笑。
她带上耳机,点开视频,还专门把摄像头反转对着窗外。
顾临钊很快接通。
他那边漆黑一片,只能依稀地看出一截截模糊的台阶,耳机里传来顾临钊有些粗重的呼吸,过了十几秒,镜头里晃了晃,黯淡的夜色下,出现了顾临钊的脸。
北川现在是五点,天都没亮。
顾临钊的脸隐没在一片黑暗中,手机适应了几秒调整亮度,傅弦音才看清了顾临钊有些模糊的脸。
傅弦音问:“你几点起的?”
顾临钊说:“五点。”
傅弦音说:“你起这么早?”
她记得顾临钊平时一般都是六点多起。
顾临钊说:“你不是这个点到么。”
他这话说得随意自然,但傅弦音就是不可避免地高兴了一下。
她轻咳一声,压着笑转移话题,指了指窗外的天,说:“看,落日,好看不好看?”
“好看。”刚醒的缘故,顾临钊的声音还有点哑。
他盯着屏幕中绚烂的落日,还有镜头中出现的一小节如玉的指尖。
喉结滚了滚,他蓦地道:
“怎么这么小气,只给我看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