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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局的真相(2 / 2)

重明煞有介事道:“这件事确实值的焦虑,毕竟大人是神徒。”见陆羽的目光扫过来,重明笑道:“但是大巫师不要担心,大人不会去而不返的。”

陆羽喉头动了动,他想问这个小伙子,为什么这么确定。但是忽然,他又不想问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可笑:他对伊泄心的信任,难道比不上重明对伊泄心的信任吗?他是得到的太久了,还患得患失?还是从没得到过,所以有可望不可及的惶恐?如果伊泄心真的随着造化神而去,他是会无话可说,心甘情愿,还是要放声一哭?

此时,伊泄心已经走到了壁画的面前,在粗犷豪放而巨大无边的壁画面前,伊泄心显得分外渺小,几乎像是宇宙中的一个光斑,他整个人似乎要被壁画吞没了。

伊泄心伸出手触碰壁画,以他在壁画之前的渺小,伸出手只能碰到造化神的一片衣角。

然而,当伊泄心的手指触碰到壁画的瞬间,整个壁画明亮起来,本来在历史的尘埃中暗淡无光的线条瞬间闪烁着金色的光彩,将画面的内容清晰地彰显出来。

这是一幅造化神降光明雨图,画上的内容正是伊泄心等人方才经历的,陆羽和重明此时看了,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刚才的自己回到了上古洪荒之中,亲眼目睹了造化在烘炉天地之间的创造。

闪烁的金光似乎终于唤回了伊泄心的神智,他在壁画面前剧烈颤抖,跪了下去,但慢慢地,他把膝盖当作脚,将自己的身体转过来。这时候,陆羽和重明发现,伊泄心的身上再次显现出在黑境中时的那种微光,这是神徒力量彰显的讯号。

“大人唤醒了壁画?”重明心中激动,忍不住问。

没等陆羽给他一个回答,两道飞光从天而降,轰然落在伊泄心身体的两边,激荡起地面尘埃,让陆羽和重明捂住了口鼻。

只听一个声音道:“造化神徒,人间还剩几位?”

烟尘散尽,陆羽看到两个人站在伊泄心两边,而高崖上那两个僵直的身影已经消失。陆羽吸了口冷气:造化神,到底是临了。

真奇怪,直到知道他们是造化神,陆羽似乎才真正开始意识到他们的容貌。这两个人似乎自带一团雾气,遮住了自身,只有希望探索的人才能看进去。对造化神的注目似乎是清理壁画,一层泥沙洗刷下来,还有一层障碍,非要将这些东西一层层清理干净,才能看到“壁画”的全貌。

这是一个面目很冷峻的男子,但是那双眼睛又美丽的过分了,让他有点女相。他身边的人生的也很好看,但是更加威严,像一个帝王。他们的身材都很高大,但是或许是以为化为人样,造化神并不高大得过分。

陆羽都点恍惚,觉得这是出于自己的想象,因为他无法认同造化神是任何的的样子——怎么也不合适,怎么也不应该。

没等被提问的伊泄心说什么,就听重明问:“请问,你们就是造化神吗?”

陆羽脑袋有点发晕,他不知道重明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这可不像是他们两个人教出来的学生,更像是林砧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的学生。真让人头疼。

造化神的眼睛转到重明身上,后者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害怕,他把身体一缩,就想藏在陆羽身后,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和某种突如其来的使命感让他在对自己的重视中找回了勇气,重明清清嗓子,提高了一点生意又问了一遍,这一次的语气越发恭敬。

陆羽后背有点冒汗,他不知道伊泄心现在情况如何,也猜不到造化神到底是宽容的人皇样子,还是独断的冷酷君主样子。

眼睛好看的神忽然笑了,就像一个凡人一样。陆羽又是一个恍惚,重明也傻了。

祂笑着说:“我们大约正是你们所说的那两个,但是这不是我们的名字。”

重明像是被什么蛊惑了,傻傻地问:“那你们的名字是什么?”

陆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觉得造化神会说出来。他们在造化神眼中是什么?是最亲切的孩子?还是他们作品中的人物,卷轴上平面的小人儿?

“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但是在这个世界,用你们的声音,你们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式称呼吧。”祂到底回答了重明的问题。

在造化神的面前,为什么问题都似乎是不合适的,所以也就不要顾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重明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他带着那种叫人心惊胆战的锲而不舍的表情问:“那么,您是造化中的哪一个?”

好看的眼睛眨了眨,这双眼睛是祂身上最明媚的部分,让他和人间离得那么近。陆羽猜测,大概神师中眼中有灵明者都是这位神钟爱过的吧?

“如果你要问的话,我大概是前者吧,我喜欢让东西产生,但是精雕细琢不是我的强项。”

重明的眼睛转到另一位神的身上:“您就是化神了?”

这个称呼并没让对方感到愉快,至少对方微微皱起的眉头是这么说的,但是化神自从出现在大家眼前就是这般摸样,因此也未必就是不高兴。

“光明雨,几千年前这里也下过一场,那一次,您将我们的世界唤醒。”伊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恭顺地站在造化神的身后。陆羽不习惯看到伊泄心现在的样子,如此谦恭有礼。

没等造化神说话,陆羽就问:“请问,二位神主回来是为了什么?”

造化神的眼神终于落在了陆羽身上,就好像他之前一直是透明的。“你不是神师。”

“神师都已经从东方的大海离开了,现在的后土上没有神师。”陆羽不知道为什么急着将这个事实说出来,他似乎不想让造化神对这片土地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里或许曾经是他们创造的世界,但是他们不能指望这么多年来什么也没发生变化。

这不是神师的世界了,这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造化神的世界了?

“神师,神徒,我们的后继者,”造神感叹,“他们怎么都走了?”

“不然呢?毕竟你们也没有留下。”陆羽的口气让他自己都吃惊。

他看到伊泄心在造化神背后用惊恐的眼光看着他,陆羽这才意识到伊泄心和自己的不同,他们虽然都引领着人们,但是在一点上他们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那就是和造化神的关系——伊泄心是神徒,陆羽只是巫师;信徒是造化神的,巫师是人的。

造神眯起眼睛观察陆羽,似乎是没见过这么胆大的人。陆羽知道自己已经捅了篓子,于是不再隐晦,直截了当地道:“你们的离去不曾告诉任何人,让后土白白信仰你们千百年,老光明神师发现了你们的离去,继而后世皆知。既然你们不要后土,神师为什么不能离去呢?”

“我们本来就不是后土的保护神。”化神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就像他眼中不化的寒霜。

“你们如此信赖我们,真让我们惊讶。我们的离去就和我们的到来一样普通,根本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但是那些故事呢?你们为后土所做的一切,你们召唤光明雨,让我们降生,还为后土的人斩尽了可怕的虫蛇鬼怪,让我们能安安稳稳生活在这里。”伊泄心像是被什么刺激了,声音尖利。

接受造化神离开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们回来,在你的眼前说一切都不重要是另一回事。

“那些是我们做的,像是盖一间房子,打扫一间屋子。”造神笑道。

“不是房子,我们从不建筑房子。”化神生硬地纠正他的伙伴,造神歪着头思考片刻,爽快地承认了:“对,这不是我们的屋子,但确实是我们制造的。”

陆羽看着他们的面孔:不容置疑的,两位神主的面容都十分魅力,但是现在,这两张精美的面容在陆羽的眼前恍惚晃动,似乎要化做虚影。他们的笑容不真实,不是看不清楚的不真实,而是和这个世界无关的不真实。他们的神态,表情,似乎都在惦记着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没有一个神态视为这个世界而生的。

这个世界,似乎只是,一个游戏。

不是垂死挣扎点燃了生命之火,而是随意抛掷抟成生命之形。

这个道理他们早就知道了,但是从没像现在这一刻理解的这么彻底,若有若无的失落变成赤裸裸的伤口,即便是风吹草动也能让人痛苦不已。

现在被仇恨的似乎已经不是造化神的不告而别,而是他们从来都没准备将自己的行动告诉任何人。他们是大千世界中最不听话的孩子,却在这个世界被视为神主,千年,百年。

还以为习惯了没有神的现实,但事实上,让人痛苦的从来不是信仰的失去,而是被抛弃,不管抛弃你的是家人,还是别的什么。

陆羽的呼吸急促,每一口吸上来的气都是荒凉的,好像他在雪原上拼死奔跑,要跑到天涯海角。

太多人不明白自己和神的联系,对于他们而言,神的离去不是他们被抛弃,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或许这一整盘棋中,痛苦的就只有某些棋子,比如他们。

造神还没放弃对后土的神师的追究:“他们离开之后还会回来吗?”

“您知道自己的问题像是什么嘛?”重明忽然说话了,这是陆羽始料未及的,少年的嘴角出现一条坚韧的弧线,那不是笑意,而是某种介乎愤怒和悲凉之间的情感,他说,“你就像是从未关心过自己的孩子的父母,现在却要来问问自己的孩子得伤寒之后会怎样。”

造神眨眨眼,他的眼睛真是美丽极了,几乎到了让人看一眼就会不忍心移开眼睛的程度,但是造神说出的话却没有他的眼神那样迷人,他说:“说来说去,你们还是在怨怼我们对后土的关心不足,我说了,我们从没让你们怎样做,我们点亮这里,只是因为我们觉得这里太黑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都不在我们的计划中。”

伊泄心开口了,这是他沉默良久之后的第一次开口,陆羽看着他准备说话的架势,捏了一把汗,但是他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者说,他不想探究。说到底,他在担心,伊泄心是会为造化神说话,还是会为后土说话?

伊泄心很平静地为造化神解释了他们的疑惑:“神师离开后土,去往大千世界,从那之后,他们和你们一样是自由的人,行走在大千世界中。说不定哪一天他们想要点亮哪一个世界,也是可以做到的,就像你们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陆羽的错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造化神的神色有点僵硬,就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看伊泄心宁静的表情,陆羽还以为前者并无察觉,但是伊泄心接下来的话却让陆羽认识到,自己是小瞧了这位神徒。

伊泄心微微扬起下巴,他的身材不算是高大,在造化神神性而坚韧的身体面前,伊泄心几乎是有点弱小的,但是就是这具身体,这时候却像是利剑一般笔直,伊泄心道:“这么久了,在后土的过去,你们始终被视为神。你们创造了后土,这么称呼你们并不为过,但是很显然,这是我们的一厢情愿,你们并不打算履行神的责任。”

“这片土地上流传着很多故事,关于你们的故事,这些故事让后土的每一代新生的儿女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从混沌苍凉变得生机勃勃。在过去的数千年中,他们是如此笃信。如此笃信——直到不再相信的那一天。”

伊泄心慢慢开始踱步,就在两位神面前,他适才那被迷惑的茫然和恭顺的拘谨此时已经烟消云散,陆羽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伊泄心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做出如此之大的改变,但是他暗中欣喜的是,如果要从千年的尘埃中为造化神拽出一个故事来,伊泄心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伊泄心:“那一天是怎么到来的?你们或许不知道,那一天并不是一下子到来的,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很多铺垫已经被经营起来了。先是一个神师发现了你们不辞而别的秘密,接着,更多的神师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个时候,后土正在经历着一种奇怪的状况,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相信你们。这件事情,就算是在借给我一副头脑,我也不会明白,我不能断言是人们的不信让你们离开的事实被发现,还是秘密的发现让人们开始不相信。”

伊泄心就停在造化神面前,露出一个好似嘲讽的笑容:“但是,这两件事情之间分明没有任何联系。谁也没法说是一个导致了另一个。”

“终于,最后一代光明神师说:让造化神的时代结束吧,后土是时候产生自己的神了。于是这个时刻就到来了,在末代神师的宣判中到来了。但其实,这个时代早就到来了,人们将供奉着你们的神祠毁掉,在人们中,巫术,神仙像是雨后的蘑菇那样生长。”伊泄心又露出那种微笑了:“你们不知道,没有你们的世界,神是多么繁荣。”

造化神沉默了,他们像是不再聆听伊泄心的话语,而是自顾发呆,但是伊泄心知道,他们在思考,像是从孩子出生就从未见过孩子的家长在思考已经长大的孩子。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伊泄心继续道:“你们困惑,我们亦然。我们想知道,既然你们无意留在这里,神师从何而来?神师对你们的虔诚无与伦比,老光明神师因为你们的离去而失去了灵明。初代神师如何产生?灵明到底是何物?你们真的绝尘而去,从未留给后土一星半点的东西吗?”

长久的沉默,叫人窒息。这情景实在奇幻,谁能想象在堪称全知全能的神也会沉默?

终于,就在重明再也受不了要大叫着跳起来的时候,化神说话了:“关于我们的传说真是太多了,神师所知道的也不完全是历史。”

这是一句开场白,伊泄心知道他们即将吐露更多,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但是神师将这些‘不真实’的东西奉为圭臬,他们的一生都是在你们的神话中过的。”剩下的话他吞下去了:怎么,你们是要说,神师都是不明真相的傻孩子,需要被可怜吗?

这话没错,但是伊泄心就是梗着一口气,他不能让为后土如此之多的神师成为一段虚假历史的笑柄。

化神只分给伊泄心一个冷冽的眼神,后者从没见过如此寒冷的眼睛,换个别人,必然要被吓退了。

化神说:“初代神师不是遵奉我们的旨意守护后土的,那只是一个和我们交谈的人。他是第一个和我们说话的人,我们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生出的儿女可以言语,我们偏爱他,并感到好奇,想知道他身上还具备我们的什么能力。”

陆羽的脸僵掉了,伊泄心也是一样,接下来的话,化神不说,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果然,化神说:“我们将自己的神明分给他,他果然更加聪明了,这个世界本来在他眼中还是混沌的,但是在接受了神明之后,世界对他来说就是明亮而完全的。光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它点亮了那么多,但是也遮蔽了同样多的东西,一般的儿女在世界上走一遭,看到的不足世界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但是显然,这位‘神师’让更多的人成为神师,和他一起分享明亮的快乐,我们认为这是好事情。”

“之后呢?你们去哪里了?后土的人都认为你们化为了西方的大山,守护后土。”伊泄心问。

“守护这里?我们当然守护了这里,如果原地不动就是你们所谓的守护的话。”造神兴趣盎然的接话,他的眼睛那么纯粹干净,好像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这样一双眼睛偏偏长在神的脸上,是想说明神都像是孩子一般好奇而随心所欲吗?

“那么后来,你们为什么走了?”陆羽发现造化神一个奇怪的优点:他们似乎并不在乎被后土的儿女追问,在这方面,他们倒是有着家长的好脾气,而不是帝王一般的暴躁和高傲。

“我们为什么不走?”造神总是喜欢反问,反问的同时,好奇的光芒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睛肿,像是炽热的小火苗,即将成长为肆虐的火焰。

“我们为什么不走?这里已经可以自己继续了。”化神道,他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以为我们会扶助着你们一直走?当然不是。好比出生的羊羔,母亲会花多少功夫帮助它站起来?羊不会花多少心思,它知道自己的孩子能站起来,事实上,羊羔也真的能站起来。”

“你相信我们能自己走下去,我们也确实走下去了。”伊泄心面无表情地帮助化神完成了这个类比。真神奇,一个在大千世界周游的神,居然知道后土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羊”。

“为什么神师不干预后土的事情?他们说这是你们的安排。”重明也发问了,这个问题他像是捏着鼻子问出来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是恐惧,但是又那么直白。

“这个问题问我们可不太妥当,”造神笑了,“我们从没教导过神师,更没有订立什么规矩,一切的一切,关乎神的东西,都是神师自己创造的。”

祂似乎有言外之意,又似乎没有。伊泄心道:“你想说,神师为自己造神?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还要订立不干预族人的规定?干预族人不更能说明他的神性吗?”

造神摸着下巴思考着,像是家长在想着自己最不听话的孩子犯的错误。终于,他说:“我们是什么样的,第一位神师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块大石头,溅起巨大的水花。

伊泄心立刻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含义:造化神不是守护神,第一代神师完全知道这一点,他和造化神交谈过,对他们的了解胜过任何一个人。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明白的人,却在日后的传承中选择传递那样一些故事,称颂那样一些理念,培养那样一些接班人。

为什么?

他看向造化神,祂们也在看着伊泄心。后者吞一口口水,嗓子似乎忽然间着火了:“他不说,因为他是第一个有觉察的人,他意识到我们即将需要什么。”

“在你们,你们所有人还在昏睡的时候,最先醒来的人替你们做了决定。真可惜,这不是一个人人都满意的决定,也不是可以永恒起作用的决定。但是你们无从选择。”造神遗憾地摇头:“以后机会,可以考虑早点醒来,换一个人和我们交谈。”

伊泄心不理会造神的打趣,他还沉浸在冰水一般的感受中:“是他选择了不干预后土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他有神灵,却不要分享,为什么?”伊泄心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很近了,但是却不敢说出了,是因为这个答案太过于模糊?还是他太过于懦弱?

又或许是因为造化神看着他,眼睛中充满了不在乎的,看热闹的,打趣的神情?

陆羽说了:“这不是因为神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反倒是因为他和我们一样,都偏执,又贪恋神的怀抱。”他的目光雪亮,像是刀刃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映照了雪地的亮光。

因为这是神给予的,为他所独有,所以不能分享。但是他的生命终究断绝,因此不能全然不分享,这才有了后代的神师。

这样看来,一代代神师看似是衣钵传人,实际上只是造化神的一缕灵脉的延续,使之不至于断绝。

这份私心在初代神师那里时很是私密,在现在的人看来为之不耻。但是经久岁月,这份私心反而正大光明了,成为了神师清高的写照。神师的技艺埋藏神山,那份纠结,那份沉闷,那种古板,一切都不可理解。这种遵循着不知名的铁律的行为这时候终于得到了解释,原来不过是一群听话的人听信了偏执的人的言语。

荒唐。

为什么相信?为什么从未质疑?质疑不是人的天性吗?但是笃信不也是神师的美德吗?

为什么经历过不可解释的矛盾却还将已经发生的一切变得合理?神师可曾花费心思只为了给自己编织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是这样做的,还是根本就从未思考这个问题,甚至无需给自己解释

神不语,人也沉默。大家似乎一瞬间都被石化了,在安静的空气中矗立着,空空的眼神中没有预想的疑惑和困扰,仿佛被抛掷进了一场迷梦中,梦中一切都是合理的,人没有醒来,不能怀疑,也无法怀疑。

造化神的故事,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都记载在那些被称为历史的东西中。记载蒙尘,或许只有在这些纸堆中终生耕耘的人才能略窥门径,看出这场骗局的真相。

伊泄心的神色闪烁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一个人,如果有谁能从历史中窥见真实,那么这个人就是饱读书籍的云机山君。

他是否曾经在浩如烟海的阅读中发现什么呢?当然,他眼盲之前自然不曾发现,否则后面的一切都将不同。但是眼盲之后的那些年呢?那些耕烟君为他阅读的年月呢?

此时,这个问题没人可以回答。造化神似乎不能意识到这件事情对他们的打击多么沉重,造神道:“神师,神女,神徒,这些人身体中确实有我们的神灵,我们既然已经在这里种植下了神灵,神灵就不会随着我们的离去而消失,它该怎么生长,就怎么生长,只要光明不退,神灵就不会消失。”

“你们回来做什么?”陆羽问。

“总要允许我们回来看看,不能因为我们曾经离开了,就不允许我们回来了。”

“那为什么偏偏在神师全部离开之后才回来——你们不知道他们多么想要见到你们。”

“听你刚才的话,他们应该不喜欢我们了,为什么还想要见我们?”造神偏偏头,好奇的神色溢于言表。

“他们是因为你们的离去才心如死灰的,为了不辜负后土,他们只能告诉自己,他们不需要你们,但是,他们那么孤独,怎么会不需要你们?”伊泄心说出这句话,自己也惊讶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了“孤独”这个词。

陆羽接口了:“是你们的神灵让神师变成了孤独的人,他们想念你们,就像是想念自己的亲人。”

“不。”化神无情地笑了:“是你们自己让神明局限于神师,让神师成为了孤独的人,如果不是初代神师的自私和偏执——这是你们改不掉的毛病。”

陆羽无话可说:化神说的并非不实。

造神回答了方才的问题:”我们并非有意在神师离去之后回来,这点你们应该相信的。真可惜,我们是想要见到神师——来晚一步啊!”

到这时候,没什么好说了,伊泄心苦笑着:“你们随便看吧,但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作图和右土分离的事情,估计你们是回来才知道的吧?”

“当然。”造神漫不经心第点头,没甚地点头,没什么让他愤怒,但也没什么让他上心——这就是大千世界的神,没心肠的。

造神忽然说:“虽然这一切和我们关系不大,但是现在听你们说,总觉得有所亏欠。这样,你们希望我们为你们做什么?”

伊泄心惊讶了:“为我们?”

“族人似乎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反倒是你们神师神徒,因为我们的缘故,向来蒙受奇奇怪怪的纠葛。所以这一次,我可以满足你们一个愿望。”

神降许愿,这似乎是故事的桥段,却发生在真实中,不仅是伊泄心,连陆羽都恍惚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愿望配得上造化神的一诺。

“怎么,不知道?难不成还需要我们提醒?”造神拉长音调,玩味地问。

过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开口,造神大笑:“还真是奇怪,刚才还说受伤很深,现在怎么不想个‘疗伤’的法子?”

伊泄心忽然想到了:“我们的朋友,一位半神师,一位......两位神师,他们在左图,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回来?”

造化神挑眉:“你们说神师都走了。”

“是,但也不是,剩下的人是神师的后人,不是真的神师,其中一个是半神师,另一个是执吾剑和光明的混合。”

这个介绍内涵很丰富,造化神显然跟不上,于是伊泄心和陆羽又是一番解释,等两位大神彻底明白之后,伊泄心再次请求:“他们对后土有恩情,我们真希望他们回来。虽然我们相信他们会想出办法,但是却不能肯定,但因为我们无法帮助,所以只好远远旁观,如果你们能帮助,就太好了。”

“原来后土之上还有这样两位神奇人物,我们真想见见。”造神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但是他眼中流露出的暗暗的光芒显示出他真的想要见到江匪浅和林砧。

化神颔首:“这好办,我们有一个快速的办法,万无一失。”